不舞读画丛语:纵观郭熙传世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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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书画鉴定类的著作一向囫囵吞枣,翻页飞快,只寻作者自阐观点,凡转引汇抄之类大略视若无睹,哪怕万花丛中得见数行自立之意,哪怕并非确定凿凿,亦弥足珍贵。现在已是互联时代,知道分子这样的事有度娘知网维基即可,何必拷贝粘贴多此一举。
轮到自己动笔,更是宁愿调侃不愿抄人半字,my perspectives in my own words,长篇大论罕有,纸条笔记满柜。有朋友戏称我的博客为“数字纸条簿”,甚以为然。之前整理者多为碑帖专题,尚有一些绘画题材的,陆续汇抄于此,名之为“读画丛语”,本心不在于鉴,只求读得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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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之鉴与碑帖之鉴有着本质区别,既无原石这样的直接映射,更无同石同期拓本的绝对物理佐证。以碑刻为风格比对,书法墨迹尚有脉可循(当然并非全部问题皆可解答),画则更难,参考样本也更少。我个人以为宋以前的画作有鉴而无定,多可辩也。核心判据只能来源于对书画本幅风格技法的认识,至于辅助证据著录、款识、印章、题跋等,均不似元后有相当样本量与事实线索可寻,强定者正如空中楼阁上再加重楼,还是且读且珍惜吧。
宋人山水,无论前后,无论南北,无论画派,都有一种对笔墨的笃定与踏实,一切皆有所本;元人虽得笔墨传承,但失之简散;明后已断去与自然的血脉,以画学画,要么机械勉强,有小无大,要么全凭意行,有大无小,再难现宋人写真山水的魂。
郭熙能成为李成之后一派的中兴大师,自然不止因为他将蟹爪卷云上升为行业标准。对于后世仿画者而言,郭熙最难企及处有三:一、用笔粗细相兼,用墨浓淡互衬,各法前后、内外交替运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李郭画派多寒薄之气,易流于轻,独郭熙能创浑厚气概,不论尺幅,落笔千钧;三,如同书学欧公九成,学法不难,得活需另有神机,效郭熙者多是仅得局部形式,然后生硬复制,却不知郭熙在强烈的笔墨特征之下每每以变化处理赋予树木草石真性情,变与不变,来源于极深的实景观察和写生基础,全凭臆想者绝无法效仿,而郭公千年以下要替他们承受所谓“僵滞”之垢,实是冤煞。
现今传世的郭熙作品,可归为以下几类:
(一)无疑议的郭熙作品,庆幸的是几件原作均曾寓目:
- 《早春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传世郭熙毫无争议的标准件,亦可算是中国山水画史上最具教科书意义的伟大作品之一,以取势论,宋画中只有溪山行旅图可与之并肩。中线构图,三远俱备,虚实兼合,扎脚极深,营造之景才能如梦如幻亦如真。
- 《窠石平远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画外是否有画暂先不论,这是所见最老辣的郭熙,对空间的应用低调却大胆,旷而有致,寒而不孤,真让人羡煞当年莲池书院日日对观之眼缘。
- 《树色平远图》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即兴小品,体现出郭熙较少见的文人画特质,也许画中后面小童所牵着的老翁正是郭熙自己。
- 《幽谷图》上海博物馆藏:九成为郭熙笔,淡墨法虽与王诜有共通处,但驸马的树法、石法与郭熙还是有不少差别,从其标准件渔村小雪图可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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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松平远图》日本澄怀堂文库藏:虽有李成伪款,但八成为郭熙笔。与世传众多寒林图相比,树法严整而不死板,石法见浑厚之气,李成后继中实只郭熙一人有此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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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邨图》南京大学藏:佳构,法均无差,唯厚重略欠,自评六成为郭熙笔。对徐邦达先生认为属郭晚年所作的论断不甚赞同,如排序当在早春图更前方解释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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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山访友图》云南省博物馆藏:未能得见真迹展出,但通过出版资料和高清图版,虽然部分技法特征并非十分典型,但与传世标准件笔墨相似度颇高。乾隆童鞋的题跋和款字放在一边,如说是河阳早期所作并无不妥。
- 《溪山秋霁图》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佳构,但说郭熙笔较为勉强,说是王诜,我觉最多也只有五成相似,下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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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林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下一格半,台北故宫所藏挂郭熙之名的另有二十余件,多是后世托名或仿作,此画已算其中笔墨较佳者,风格略近燕文贵,成画时间上限约在北宋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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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行旅图》王季迁藏:构图与早春图有相似之处,虽然一些局部颇有可观,但整体比要下两格,尤其是在中轴线的经营上,以主松的模式化表现与山峦的分层形态看,上限不会超过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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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遥山图》上海博物馆藏:尽管《宣和画谱》有著录古木遥山图一件,但此图不类郭熙笔,好在程式习气并不重,可算清雅之作,下两格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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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春雪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尽管有郭熙年款,然此画构图堆砌感严重,多与三远法有悖,仿制所犯低级错误也不少,比如郭熙在处理山石植被时从不做此种点苔,模式化的亦步亦趋已入明人藩篱,实非佳作,下三格,怪不得台北故宫再不肯展出。
- 《雪山兰若图》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此画已落三格之外,现定为南宋人作,依我看,恐不排除明人手笔的可能性。
最后,不能不记的是宋人所作《岷山晴雪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此图如添个伪款或乱题个签,足有五成与河阳真迹仿佛,超出上述大多传为郭熙的画作。尤其墨色浓淡之经营,实得其真味。但细观之,虽画幅够大,但稍显凌乱,格器未免不足,这一步之遥却是相隔千里。尽管如此,仍不失为李郭传派后人中最近郭熙之笔。
台北故宫每论此画,总是说主峰不在中轴,因此定为南宋,我赞同此一结论,但这论法却失之粗暴,且先不说宋人,即使河阳本人,如每幅必做中峰对称,岂不闷也闷死了,何能当得一代宗师?再举个例,如将此画双幅拼绢的左幅拆下单裱,难道就成了真郭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