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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南下洼,五爷带着陈家哥俩下了车。这一路上陈四和陈七快要把肠子给悔断,想着宋五爷年轻时的行事,不知他会用什么狠辣的法子来对付自己,越想越害怕,心里头转来转去地全是逃跑的念头,可四条胳臂捆的几乎僵硬,连动动都难。看见这片坟地和两棵树,心里头更是咚咚地打鼓。俩人跟着五爷来到了坟地边上一片林子里,这林子白天就从没人来,这时候更是静悄悄的,偶尔几只乌鸦飞过,哇哇地叫声更让人心里发紧。
五爷看了看四周围,给俩人松了绳子,嘴里的布也取出来,对陈四和陈七说:“拿着你们的家伙,在这挖个坑,挖大点,深点。”自己把腰间的鬼头刀摘下来往树上一靠,回过身来盯着陈家哥俩,目光阴沉。
陈四陈七一看五爷的表情,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边磕头边说:“五爷,五爷,我们真不知道是您姑娘的坟,我们瞎了眼,您饶我们这一次,以后我们决不再干这行了,您让我们干嘛我们都答应。”
五爷好象没听见两人的话,说了句:“快点挖。”陈家哥俩又求了半天,眼看着五爷的眉头越皱越紧,没办法只能站起身来,不敢再说,拿着铲子和镐开始挖坑。一顿饭功夫挖出了一个一丈来长,五尺来宽的坑,有一人深,两人受了这半天惊吓,这时候已经是心力交疲。偷偷瞄了眼宋五爷,见他坐在树下,眼望着土坑,脸上一片阴晴不定。
五爷抬起头来,指着坑说:“跳下去!”陈七拄着铁锹,脸上一片惨白,汗珠子顺着脸滴下来砸在手背上,心里也跟着一颤,靠着铁锹的身子微微发抖,越抖越是厉害,终于控制不住顺着铁锹滑到了地上,张了张嘴,说了句:“五爷。。。。。”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陈四见陈七瘫在土坑边,望着坑愣了一愣神,又转过眼来看到宋五爷阴沉的眼光,突然大喊一声,扭头就跑,可是浑身已经没有了力气,想快也快不了,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对翅膀飞起来,没留神脚下一绊,噗地摔了个大跟头,鼻梁子磕破了,牙把嘴硌出了几个大口子,鲜血和着脸上的泥往下淌,也顾不得去擦,爬起来接着跑。
五爷站起来,看着陈四高一脚低一脚的身影,也不追赶,转身抄起鬼头刀,出了鞘,拽开步,抡圆了胳臂,嗖地扔了出去,暮色中白光一闪,那刀斜斜地正好切进陈四的脖子,陈四踉踉跄跄的身子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血呼地流出来,像倒水似的顷刻半个身子都成了红的,两眼失了神,直直地瞪着,眼珠子都快挤出了眼眶,已经说不出话,嘴里只是“嗯哼嗯哼”地喘,两只手攥着嵌在脖子里的刀,想拔又不敢拔也拔不出来,刃口已经把手剌地血肉模糊,身子像被钉住的虫子在地上左扭右扭,两条腿也胡乱地蹬踹,终于渐渐不再挣扎,趴在地上不出声音了。
五爷回过身对陈七说:“你跟我过来。”说着就往陈四的尸身处走。
陈七眼看着陈四的死,只觉着脑子里面嗡嗡地,身体里的精气神不知道泻到了哪儿去,一颗心快要从腔子里跳了出来。扶着铁锹勉强站起来,身子还是止不住地筛糠,这脚下像踩了云,跟着五爷走到陈四的尸体旁。五爷取下了刀,指着陈四说:“把他背起来,扔到坑里。”
陈七望着地下几乎被削掉脑袋的血人,哭都哭不出来,撕下身上的一大块布,包好了陈四的脑袋,不敢看他的脸,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连抱带拖地往回走,回到土坑边上时已经是天旋地转。陈七大着胆子看了宋五一眼,见他刀尖拄着地,刀身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掉在土里,两道目光正锥子似的盯着自己,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手一哆嗦,陈四的尸体就脱手滚到了坑里,包着脑袋的布也散开了,跟脖子只连着一半的脑袋歪过来,突然一张满是鲜血和泥污的脸正对着自己,双眼大睁着全是可怖的神色。陈七大叫一声,双膝慢慢弯曲,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五爷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陈七。过了半天陈七也不动,五爷走到陈七身边,见他脸上隐隐一片青绿,表情呆滞,眼仁已经放大,往下看裤裆里湿了一大片,伸手往鼻子下一探,早就没了呼吸。
五爷抬起脚,把陈七的身子踹进土坑,再把两人所有的东西都扔进去,只留一把铁锹把坑填满。回到银屏的那棵槐树下,仔细看了看位置,算着碰不到银屏的尸身,拿铁锹挖了个不大但极深的坑,从怀里拿出镯子和长命锁,轻轻用手抚摩了几遍,放了进去,手里掬着土,一捧一捧地往坑里洒,眼前总晃悠着银屏小时候的样子,穿着小红袄,头上梳着三个抓髻,摇着花啦棒笑着喊爹。坑填满了,再把土拍实,一双硬硬的大手落地时轻轻地,生怕惊着了地下的人,抬起头来脸上已是老泪纵横:“闺女,你的东西爹给你要回来了,爹不指望别的,你只要不怨爹就好。过几年,爹和你娘就会过去陪你,到时候咱们一家就团聚了。”
夜色终于无遮无挡地卷了过来,吞没了人,也吞没了树。五爷坐在槐树下,一动不动,像是黑暗中的一座佛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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