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年死俩小朋友  一群大臣被砍头

（前651献公、奚齐、卓子死，前650里克死）
      奚齐之死：秋九月，献公奔赴葵邱之会，中途得疾，回国还宫。骊姬坐在他脚上哭着说：“君骨肉分离，立妾之子。若有不测，我妇人也，奚齐年幼，倘群公子挟外援以入，妾母子所靠何人？”献公说：“夫人勿忧！太傅荀息，忠不二心，孤当以幼君托之。”于是召荀息至榻前，问道：“寡人闻‘士之立身，忠信为本。’何谓忠信？”荀息说：“尽心事主叫忠，死不食言叫信。”献公说：“寡人欲以弱孤累大夫，大夫许我吗？”荀息稽首说：“敢不竭死力！”献公不觉堕泪，骊姬哭声闻于幕外。数日，献公薨。骊姬将奚齐授荀息，时年15岁。（按《左传》，奚齐前666年生。《东周列国志》说是11岁。）荀息遵遗命，奉奚齐主丧，百官就位哭泣。只有狐突托言病重不去。骊姬以遗命，拜荀息为上卿，梁五、东关五加左右司马，敛兵巡行国中，以备非常。国中大小事体，俱关告荀息而后行。以次年为新君元年，告讣诸侯。里克私谓丕郑父说：“孺子立，逃亡公子咋办？”丕郑父说：“此事全在荀叔，咱们探听一下。”二人登车，同往荀息府中。里克说：“主上晏驾，重耳、夷吾俱在外，您是大臣，不迎长公子嗣位，何以服人？且三公子之党，怨奚齐母子入于骨髓，只碍主上。今闻大变，必有异谋。秦翟辅之于外，国人应之于内，您何策以御？”荀息说：“我受先君遗托，而傅奚齐，则奚齐为我君。此外不知更有他人！万一力不从心，惟有一死，以谢先君。”祁郑父曰：“死无益，何不改图？”荀息说：“我既以忠信许先君，虽无益，怎能食言？”二人再三劝谕，荀息心如铁石，终不改言。里克对郑父说：“我和荀息有同僚之谊，所以明告以利害。他坚执不听，咋办？”郑父说：“他为奚齐，我为重耳，各成其志，有何不可。”于是二人密约：使心腹力士，改换服装混到侍卫服役之中，乘奚齐主丧，刺杀之。一时幕间大乱。时优施在旁，挺剑来救，也被杀。（献公死后，奚齐继位，里克杀奚齐。）
     卓子之死：荀息闻变大惊，疾忙趋入，抚尸大恸：“我受遗命托孤，不能保护太子，我之罪啊！”便欲触柱而死。骊姬急使人止之：“君柩未殡，大夫死了咋办？奚齐虽死，还有卓子在，可以辅佐。”荀息诛守幕者数十人。即日与百官商议，扶卓子为君，时年两岁(《东周列国志》说是9岁)。里克、丕郑父假装不知，不参与。梁五说：“孺子之死，实里、丕二人为先太子报仇。今不与公议，其迹昭然。请以兵讨之！”荀息说：“二人是晋之老臣，根深党固。七舆大夫，半出其门。讨而不胜，大事去了。不如隐下此事，安其心而缓其谋。等丧事既毕，改元正位，外结邻国，内散其党，然后可图。”梁五对东关五说：“荀卿忠而少谋，作事迂缓，不可依靠。里、祁虽同志，而克为先太子之冤，衔怨独深。若除克，则祁氏之心惰了。”东关五说：“何策除之？”梁五说：“今丧事临近，伏甲东门，视其送葬，突起攻之，一个人就能办成事。”东关五说：“好。我有门客屠岸夷，能负三千钧而驰。若许以爵禄，此人可使。”召屠岸夷语之。夷素与大夫骓遄相厚，密以其谋告于骓遄，问：“此事可行否？”遄说：“故太子之冤，举国莫不痛之，皆因骊姬母子之故。今里、丕二大夫欲歼骊姬之党，迎立公子重耳为君，这是义举。你若辅佞仇忠，干此不义之事，我等必不容你。徒受万代骂名，不可，不可！”夷说：“我不知道，推掉咋样？”骓遄说：“你推掉，他再找别人。不如假装答应，反戈以诛其党，我以迎立之功与你。你不失富贵，而且有好名，与为不义杀身相比，哪好？”屠岸夷说：“大夫说得对。”骓遄说：“会不会有变化？”夷说：“大夫若疑，请盟！”二人立盟。夷离开。遄即与丕郑父说了，郑父言于里克，各整顿家甲，约定送葬日齐发。至期，里克称病不会葬。屠岸夷对东关五说：“诸大夫皆在葬，只有里克独留，此天夺其命。请授甲兵三百人，围其宫而歼之。”东关五大悦，与甲士三百。屠岸夷假装围里克之家。里克故意使人到墓地告变。荀息惊问其故，东关五说：“听说里克将乘隙为乱，五等使家客，以兵守之。成则大夫之功，不成不相累。”荀息心如芒刺，草草毕葬。使“二五”以兵进攻，自己奉卓子坐于朝堂，等待好音。东关五之兵先至东市。屠岸夷来见，用手一抓，东关五脖子断了，军中大乱。屠岸夷大呼：“公子重耳，引秦、翟之兵，已在城外。我奉里大夫之命，为故太子申生伸冤，诛奸佞之党，迎立重耳为君。你们愿从者来，不愿者离开。”军士听说重耳为君，无不踊跃愿从。梁五听说东关五被杀，急到朝堂，欲同荀息奉卓子出奔。被屠岸夷追及，里克、丕郑父、雅遄各率家甲，一时也到。梁五料不能脱，拔剑自刎，没死，被屠岸夷一只手掂过来，里克趁势挥刀，劈为两段。时左行大夫共华，统家甲来助，一齐杀入朝门。里克仗剑先行，众人随之，左右皆惊散。荀息面不改色，左手抱卓子，右手举袖掩之。卓子惧而啼。荀息对里克说：“孺子何罪？宁杀我，求留此先君一块肉！”里克说：“申生在哪里？也是先君一块肉！”对屠岸夷说：“还不下手！”屠岸夷就荀息手中夺来，摔倒台阶上。扑嚓一声，变成肉饼。荀息大怒，持剑来斗里克，被屠岸夷斩之。于是杀入宫中。骊姬先奔贾君之宫，贾君闭门不纳。走入后园，从桥上投水而死，里克叫兵士把尸首捞上来，用刀砍碎。骊姬妹妹，虽生卓子，无宠无权，不杀，拘留起来。尽灭“二五”之族。（二五欲杀里克、 屠岸夷反戈一击，杀掉二五。） 

     夷吾即位：里克集百官于朝堂商议：“今庶孽已除，公子中重耳最长且贤，当立。诸大夫同心者，请在简上签名！”丕郑父说：“此事要请狐老大夫来。”里克使人以车迎之。狐突辞道：“老夫二子从亡，若与迎，是同弑。突老了，惟听诸大夫之命！”里克遂执笔先书己名，次丕郑父，以下共华、贾华、雅遄等共三十余人。后至者俱不及书。以上士之衔假屠岸夷，使之奉表往翟，迎公子重耳。重耳见表上无狐突名，疑之。魏犨说：“迎而不往，想长期流浪吗？”重耳说：“群公子尚多，何必我？且二孺子新诛，其党未尽，进去再出来，怎么能成功？天若保佑我，岂患无国？”狐偃也以乘丧因乱，皆非美名，劝公子勿行。谢使者说：“重耳得罪于父，逃死四方。生既不得展问安侍膳之诚，死又不得尽视含哭位之礼，何敢乘乱而贪国。大夫更立他子，重耳不敢违！”屠岸夷还报，里克欲遣使再往。大夫梁繇靡说：“迎夷吾怎样？”里克说：“夷吾贪婪无情，不如重耳。”梁繇靡曰：“不还比别的强吗？”众人俱唯唯。里克不得已，使屠岸夷辅梁繇靡迎夷吾于梁。公子夷吾在梁，梁伯以女妻之，生一子，名圉。夷吾安居于梁，日夜望国中有变，乘机求入。闻献公已薨，即命吕饴甥袭屈城据之。荀息为国中多事，无暇过问。听说奚齐、卓子被杀，诸大夫往迎重耳，吕饴甥以书报夷吾，夷吾与虢射、郤芮商议，要来争国。忽见梁繇靡等来迎，以手加额说：“天夺国于重耳，以授我！”不觉喜形于色。郤芮说：“重耳不是不愿得国，他不回去，有疑点。君勿轻信。在内而外求君者，皆有大欲。如今晋臣用事，里、祁为首，君宜厚赏。即使这样，也有危险。入虎穴必操利器。君欲入国，非借强国之力为助不可。邻晋之国，秦最强，您不如派人求亲秦，秦答应我，国可入。”夷吾许里克以汾阳之田百万，许丕郑父以负葵之田七十万，写信封好。先使屠岸夷还报，留梁繇靡使达手书于秦，并道晋国诸大夫奉迎之意。秦穆公问蹇叔：“晋乱待寡人平，上帝先示梦了。寡人闻重耳、夷吾皆贤公子。寡人将择而纳之，不知谁好？”蹇叔说：“重耳在翟，夷吾在梁，君何不派人以慰问为名，观二公子之为人？”穆公就使公子絷先吊重耳，次吊夷吾。公子絷至翟，见公子重耳，以秦君之命称吊。礼毕，重耳即退。絷使门人传语：“公子宜乘时图入，寡君愿帮助你。”重耳告赵衰。赵衰说：”拒绝内迎，借外宠以入，不光彩！“重耳出见使者：”您慰问我，我表示感谢。逃亡的人无宝，以仁亲为宝，父亲死了，只有悲痛，敢有他志？“伏地大哭，无一私语。公子絷见重耳不从，心知其贤，叹息而去。到梁，礼毕，夷吾对絷说：“大夫以君命慰问我，有什么教导我的吗？“絷也以“乘时图入”相劝。夷吾称谢。告郤芮说：“秦人答应送我回去吗？”郤芮说：”秦人为什么偏爱咱们？将有取于我们！君必大割地以赂之。”夷吾说：“大割地不损晋吗？”郤芮说：“公子不返国，只是梁山一匹夫，能有晋尺寸之土吗？他人之物，公子何惜？”夷吾复出见公子絷，握其手说：“里克、丕郑皆许我，有酬之，不敢薄。如君之宠，入主社稷。河外八城，愿入之于君，以报君德于万一。”出契于袖中。公子絷方欲谦让，夷吾又说：“我另有黄金四十镒，白玉之珩六双送给您。望公子好言于君，我不忘公子之赐。”公子絷受之。絷返命于穆公，备述两公子相见之状。穆公说：“重耳之贤，超过夷吾很远！必立重耳。”公子絷说：“君纳晋君，忧晋呢，成名于天下呢？”穆公说：“当然想成名于天下。”公子絷说：“君如忧晋，则为之择贤君。欲成名于天下，则不如置不贤者。贤者超过我们，不贤者在我们之下，二者相比，哪有利？”穆公说：“说得对。”使公孙枝出车三百乘，送夷吾。秦穆公夫人，乃申生之妹，为穆姬。幼育于献公次妃贾君之宫，甚有贤德。听说公孙枝将纳夷吾于晋，写信给夷吾说：“公子入为晋君，必厚视贾君。群公子因乱出奔，无罪。根深才能叶茂，必尽纳之。”夷吾恐失穆姬之意，以手书复之，一一如命。齐桓公闻晋国有乱，欲合诸侯谋之，亲至高梁之地。听说秦师已出，周惠王派大夫王子党率师至晋，就派公孙隰朋会周、秦之师，同纳夷吾。吕饴甥亦自屈城来会。桓公遂回齐。里克、祁郑父请出国舅狐突做主，率群臣迎夷吾于晋界。夷吾入绛都即位，是为惠公。国人素慕重耳之贤，欲得为君。及失重耳得夷吾，很失望。（秦穆公考察重耳、夷吾，发现重耳贤于夷吾。为统一天下，帮助夷吾做国君。）
    里克之死：惠公即位，立子圉为世子。以狐突、虢射为上大夫，吕饴甥、郤芮俱为中大夫，屠岸夷为下大夫。其余在国诸臣，一从其旧。使梁繇靡从王子党如周，韩简从隰朋如齐，各拜谢纳国之恩。公孙枝因索取河西五城之地，尚留晋国。惠公舍不得五座城，集群臣商议。虢射目视吕饴甥，饴甥道：“君所以赂秦，因为未入，国非君之国。今既入，国是君之国，不给秦，秦能怎样？”里克说：“君始得国，失信于强邻，不可。不如给他。”郤芮说：“去五城是去半晋。秦用尽兵力，也不能占我八座城。先君百战经营，始有此地，不可弃。”里克说：“既知先君之地，为什么答应呢？答应了又不给，不得罪秦吗？先君立国于曲沃，地方很小。自强于政，才能兼并小国，以成其大。君能修政而善邻，何患无八城？”郤芮大喝：“里克之言，非为秦，为取汾阳之田百万。恐君不与，故以秦为例！”祁郑父以臂推里克，克遂不敢再说。惠公说：“不给失信，给他自弱，给一两座城可以吗？”吕饴甥说：“给一两座城，未为全信，挑秦之争。不如不给。”惠公命吕饴甥作书辞秦。大意说：夷吾以河西八城许君。今幸入守社稷，想要兑现，大臣都说：“地是先君的。君出亡在外，怎能擅许他人？”希望君少缓其期，寡人不敢忘。惠公问：“谁能为寡人谢秦？”郑父愿往，惠公从之。惠公求入国时，也曾许祁郑父负葵之田七十万，惠公既不与秦城，安肯与里、丕二人之田？郑父口虽不言，心中怨恨。特地讨此一差，欲诉于秦。郑父随公孙枝到秦国，见了穆公，呈上国书。穆公览毕，拍案大怒：“寡人固知夷吾不堪为君，今果被此贼所欺！”欲斩祁郑父。公孙枝奏曰：“此非郑父之罪，望君恕之！”穆公余怒未尽，问：“谁使夷吾负寡人？寡人愿得而手刃之！”丕郑父说：“君请屏左右，臣有所言。”穆公命左右退于帘下，揖郑父问之。郑父说：“晋之诸大夫无不感君之恩，愿归地。惟吕饴甥、郤芮二人从中阻挠。君若重币聘问，而以好言召此二人，二人至，则杀之。君纳重耳，臣与里克逐夷吾，为君内应，请得世世事君。如何？”穆公说：“此计甚妙！是寡人本来想法！”派大夫冷至随祁郑父到晋，欲诱吕饴甥、郤芮而杀之。再说里克，原要迎公子重耳，因重耳辞不肯就，夷吾又以重赂求入，因此只得随众行事。谁知惠公即位之后，所许之田，分毫不给，又任用虢射、吕饴甥、郤芮一班私人，将先世旧臣，一概疏远，里克心中已自不服。及劝惠公给地于秦，分明是公道话，郤芮反说他为己而设。好生不忿，忍了一肚子气，敢怒而不敢言。出了朝门，不免露些怨愤之色。及郑父使秦，郤芮等恐其与里克有谋，私下遣人监视。郑父恐郤芮等派人监视，不别里克而行。里克使人邀郑父说话，郑父已出城。里克去追，不及而还。有人报知郤芮。芮求见惠公，奏道：“里克认为君夺其权政，又不与汾阳之田，心怀怨愤。听说郑父去秦，自驾往追，其中必有异谋。臣素闻里克与重耳友好，君之立非其本意，万一与重耳内应外合，何以防之？不若赐死，以绝其患。”惠公说：“里克有功于寡人，现在以什么理由杀他？”郤芮说：“里克弑奚齐，又弑卓子，又杀顾命之臣荀息，其罪大了！入国之功，私劳。弑逆之罪，公义。君不以私劳而废公义，请让我奉君命行讨！”惠公答应了他。郤芮到里克家，对里克说：“晋侯有命，使芮致之。晋侯云：‘没有你，寡人不得立，寡人不敢忘你的功劳。但你弑二君，杀一大夫，无法原谅！寡人奉先君之遗命，不敢以私劳而废大义，希望你自己处理！’”里克说：“不有所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郤芮再逼迫，里克拔剑跳跃大呼：“天啊，冤枉啊！忠而获罪。死若有知，何面目见荀息？”自刎其喉而死。郤芮还报惠公，惠公大悦。（夷吾回国后，不想给秦国土地。派丕郑父使秦。郤芮谏夷吾以杀奚齐、卓子罪杀里克。）

狐突遇鬼：惠公杀了里克，群臣多有不服者。祁举、共华、贾华、雅遄辈，俱口出怨言。惠公欲诛之，郤芮曰：“郑父在外，多行诛戮，启其疑叛之心，不可。君且忍之。”惠公说：“秦夫人有言，托寡人善视贾君，而尽纳群公子。如何？”郤芮说：“群公子谁无争心，不可纳。善视贾君，回报秦夫人行了。”惠公入见贾君。时贾君色尚未衰。惠公忽动淫心，对贾君说：“秦夫人嘱咐寡人与你交欢，你别拒绝。”就抱住贾君，宫人都含笑避去。贾君畏惠公之威，勉强从命。事毕，贾君垂泪说道：“妾不幸事先君不终，今又失身于君。妾身不足惜，但乞君为故太子申生伸冤，妾得复于秦夫人，以赎失身之罪！”惠公说：“二竖子被杀，先太子之冤已白。”贾君说：“先太子尚藁葬新城，君必迁冢而为之立谥，冤魂获安，国人之所望于君。”惠公答应。命郤芮之从弟郤乞，往曲沃择地改葬。使太史议谥，以其孝敬，谥曰“共世子”。再使狐突往那里设祭告墓。郤乞至曲沃，别制衣衾棺椁，及冥器木偶之类，极其整齐。掘起申生之尸，面色如生，但臭不可当。役人俱掩鼻欲呕，不能用力。郤乞焚香再拜：“世子生而洁，死而不洁？若不洁，不在世子，愿不要骇众！”言毕，臭气顿息，转为异香。遂重殓入棺，葬于高原。曲沃之人，空城来送，无不堕泪。葬之三日，狐突带祭品来到，以惠公之命，设位拜奠，题其墓曰“晋共太子之墓。”事毕，狐突方欲还国。忽见旌旗对对，戈甲层层，簇拥一队车马。狐突不知是谁，仓忙欲避。只见副车一人，须发斑白，袍笏整齐，从容下车，至于狐突之前，揖道：“太子有话，请国舅挪步。”突一看，是太傅杜原款。恍惚中忘其已死，问：“太子在哪里？”原款指后面大车说：“此即太子之车。”突随至车前。见太子申生冠缨剑佩，宛如生前，使御者下引狐突上车说：“国舅想念申生吗？”突垂泪说：“太子之冤，行道之人，无不悲涕。突能不念吗？”申生说：“上帝怜我仁孝，已命我为乔山之主。夷吾行无礼于贾君，我恶其不洁，欲却其葬，恐违众意而止。今秦君甚贤，我想使秦人奉我之祀，舅以为如何？”突说：“太子虽恶晋君，其民何罪？且晋之先君又何罪？太子舍同姓而求食于异姓，恐有悖于仁孝之德。”申生说：“舅的话也对。但我已具奏于上帝。今当再奏，舅暂留七日。新城之西偏有巫，我将托之以复舅。”杜原款在车下唤道：“国舅可别！”牵狐突下车，失足跌仆于地，车马一时不见。突身卧于新城外馆。心中大惊，问左右：“我怎么在这里？”左右说：“国舅祭奠刚完，焚祝辞神，忽然倒于席上，呼唤不醒。我等扶至车中，载归此处安息。今幸无恙。”狐突心知是梦，暗暗称异。不与人言，只推抱恙，留车外馆。至第七日未申之交，门上报：“有城西巫者求见。”突命召入，预先退去左右以待之。巫者入见，自言“素与鬼神通语。今有乔山主者，乃晋国故太子申生，托传语致意国舅：‘今已覆奏上帝，辱其身，斩其胤，以示罚罪而已，无害于晋。’”狐突佯为不知，问道：“所罚者，何人之罪？”巫说：“太子但命传语如此，我亦不知所指何事。”突命左右以金帛酬巫者，戒勿妄言。巫者叩谢而去。狐突归国，私与郑父之子豹言之。豹说：“君举动乖张，必不能终。有晋国者，是重耳吧？”正叙谈间，门人来报：“郑父大夫使秦已归，在朝中复命。”二人遂各别而归。（夷吾不顾秦穆公夫人嘱托，不让众公子回国。按秦穆公夫人嘱托，去看望贾君，却强暴了她。夷吾派狐突去迁申生的坟，遇申生鬼魂。）

群臣被诛：郑父同秦大夫冷至，带着礼币数车回晋。行及绛郊，忽闻诛里克之信，郑父心中疑虑，意欲转回秦国，再作商量。又念其子豹在绛城，我一走，必累及豹。因此踌躇不决。恰遇大夫共华在郊外，遂邀与相见。郑父叩问里克缘由，共华一一叙述了。郑父说：“我现在可入否？”共华说：“里克同事之人尚多，如我也在其内，今止诛克一人，其余并不波及。况你出使在秦，装作不知就行了。如惧而不入，是自供其罪。”郑父从其言，催车入城。郑父先复命讫，引进冷至朝见，呈上国书礼物。惠公启书看之，略曰：晋、秦甥舅之国，地之在晋，犹在秦。诸大夫各忠其国，寡人何敢说必得地，以伤诸大夫之义。但寡人有疆场之事，欲与吕、郤二大夫面议。幸旦暮一来，以慰寡人之望！书尾又一行云：“原地券纳还。”惠公是见小之人，看见礼币隆厚，又且缴还地券，心中甚喜，便欲遣吕饴甥、郤芮报秦。郤芮私下对饴甥说：“秦使此来，不是好意。其币重而言甘，大概是诱我。我等若往，必劫我以取地。”饴甥说：“我也料秦之欢晋，不至如此。此必郑父闻里克之诛，自惧不免，与秦共为此谋，欲使秦人杀我等而后作乱。”郤芮说：“郑父与里克为一党，杀里克，郑父能不害怕？你说得对。今群臣半是里克之党，若郑父有谋，必更有同谋之人。且先归秦使慢慢观察。”饴甥说：“好。”言于惠公，先遣冷至回秦，说：“晋国未定，稍待二臣之暇，即当趋命。”冷至只得回秦。吕、郤二人使心腹夜伏于郑父之门，伺察动静。郑父见吕郤全无行色，密请祁举、共华、贾华、骓遄等，夜至其家议事，五鼓方回。心腹回报所见。郤芮说：“诸人有何难决之事？必逆谋。”与饴甥商议，使人请屠岸夷至，说：“你的灾祸临头了。”屠岸夷大惊：“祸从何来？”郤芮说：“你前助里克弑幼君，今克已伏法，君将有讨于子。我们以子有迎立之功，不忍见子之受诛，告诉你。”屠岸夷流泪说：“我是一勇之夫，听人驱遣，不知罪之所在。望大夫相救！”郤芮说：“君怒不可解。独有一计，可以脱祸。”夷跪而问计。郤芮慌忙扶起说：“今郑父党于里克，有迎立之心，与七舆大夫阴谋作乱，欲逐君而纳公子重耳。你假装为惧诛者，而见郑父，与之同谋。若尽得其情，先事出首，我即以所许郑父负葵之田，割三十万以酬你的功劳。你且重用，又何罪之足患？”夷说：“夷死而得生，大夫之赐。敢不效力！但我不善为辞，咋办？”吕饴甥说：“我教你。”拟问答之语，使夷熟记。是夜，夷叩郑父之门，言有密事。郑父辞以醉寝，不与相见。夷守门内，更深犹不去。延之入。夷一见郑父，便下跪：“大夫救我一命！”郑父惊问其故。夷说：“君以我助里克弑卓子，将加戮于我，咋办？”郑父说：“吕、郤二人为政，何不求之？”夷说：“此皆吕、郤之谋。我恨不得食二人之肉，求之何益？”郑父犹未深信，又问：“你意欲何如？”夷说：“公子重耳仁孝，能得士心，国人皆愿戴之为君。秦人恶夷吾之背约，欲改立重耳。诚得大夫手书，夷星夜往致重耳，使合秦、翟之众，大夫集故太子之党，从中而起，先斩吕、郤之首，然后逐君而纳重耳，无不济。”郑父说：“子意得无变否？”夷即啮一指出血，誓曰：“夷若有贰心，当使合族受诛！”郑父信之。约次日三更，再会定议。至期，屠岸夷复往。则祁举、共华、贾华、骓遄皆先在，又有叔坚、累虎、特宫、山祈四人，皆故太子申生门下，与郑父、屠岸夷共是十人，重复对天歃血，共扶公子重耳为君。郑父款待众人，尽醉而别。屠岸夷回报郤芮。芮说：“必得郑父手书，方可正罪。”夷次夜再至郑父之家，索其手书，往迎重耳。郑父写就了，简后署名，共是十位，其九人俱先有花押，第十屠岸夷。夷请笔书押。郑父缄封停当，交付夷手，嘱他：“小心在意，不可漏泄。”屠岸夷得书，如获至宝，一径投郤芮家呈上。芮匿夷于家，将书怀于袖中，同吕饴甥往见国舅虢射，备言如此如此。“若不早除，便生不测。”虢射夜叩宫门，见了惠公，细述郑父之谋：“明日早朝，便可面正其罪，以手书为证。”次日，惠公早朝，吕、郤等预伏武士于壁衣之内。百官行礼已毕，惠公召郑父问曰：“知汝欲逐寡人而迎重耳，寡人敢请其罪！”郑父方欲致辩。郤芮仗剑大喝：“汝遣屠岸夷将手书迎重耳。赖吾君洪福，屠岸夷已被吾等于城外拿下，搜出其书。同事共是十人。今屠岸夷已招出，汝等不必再辩。”惠公将原书掷于案下。吕饴甥拾起，按简呼名，命武士擒下。只有共华告假在家未到，另行捕拿。现在八人，面面相觑。真个是有口难开，无地可入。惠公喝教：“押出朝门斩首！”内中贾华大呼：“臣先年奉命伐屈，曾有私放我君之功，求免一死，可以吗？”吕饴甥说：“你事先君而私放我主，今事我主复私通重耳；此反覆小人，应从速杀了。”贾华语塞。八人束手受刑。共华在家，闻郑父等事泄被诛，即忙拜辞家庙，欲赴朝中领罪。其弟共赐说：“往则就死，何不逃跑？”共华说：“祁大夫之入，吾实劝之。陷人于死，而己独生，非丈夫也！吾非不爱生，不敢负祁大夫耳！”遂不待捕至，疾趋入朝，请死。惠公斩之。祁豹闻父遭诛，飞奔秦国逃难。惠公欲尽诛里祁诸大夫之族。郤芮说：“‘乱人行诛，足以儆众。何必多杀，以惧众心？”惠公赦各族不诛。进屠岸夷为中大夫，赏以负葵之田三十万。祁豹至秦，见了穆公，伏地大哭。穆公问其故，祁豹将其父始谋，及被害缘由，细述一遍。献策道：“晋侯背秦之大恩，而修国之小怨，百官耸惧，百姓不服。若以偏师往伐，其众必内溃，废置惟君所欲。”穆公问于群臣。蹇叔说：“以祁豹之言而伐晋，是助臣伐君，于义不可。”百里奚说：“若百姓不服，必有内变，君等其变而图之。”穆公说：“一朝而杀九大夫，众心不附，而能如此？况兵无内应，可必有功吗？”丕豹遂留仕秦为大夫。这年，周王子带以赂结好伊雒之戎，使戎伐京师，而己从中应之。戎遂入寇，围王城。周公孔与召伯廖悉力固守。带不敢出会戎师。襄王遣使告急于诸侯。秦穆公、晋惠公皆欲结好周王，各率师伐戎以救周。戎知诸侯兵至，焚掠东门而去。惠公与穆公相见，面有惭色。惠公又接得穆姬密书，书中数晋侯无礼于贾君，又不纳群公子，许多不是。教他速改前非，不失旧好。惠公遂有疑秦之心，急急班师。祁豹果劝穆公夜袭晋师，穆公说：“同为勤王而来此，虽有私怨，未可动。”各归其国。（郤芮、吕饴甥让屠岸夷卧底，参与策划迎重耳，一日杀九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