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负暄
(2015-01-19 10: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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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太阳闲话 |
分类: 散文 |
北方的冬天乏善可陈,无青山绿水,少蓝天白云,举目灰蒙。更兼近年严重的城市污染,雾深霾重,让人不愿出门。惟有一好,就是可居家负暄,过些小日子。
所谓负暄,其实就是晒太阳。负者,承受之意;暄者,日暖也。南方一入冬,天多阴雨,虽山青水秀,却是寒冷难耐,因此旧时的城乡多以烤火取暖,不过也是一景,常让离乡游子回忆。北方冬天多晴日。暖日当空,虽身在室外,亦足以御寒。即便寒风凛冽,在屋内隔窗负暄也倍觉温暖。冬日的南方秀而多阴,北方则旷而多晴,可见天道公平。只是于我而言,就因为有这晴日,北方的冬天才不至于一无是处。此话易说难听,北人闻之,必当睨我。
冬天晒太阳,貌似大众化的享受。有一典故,即出自鄙夫负暄之说。一位农夫,家徒四壁、冬无暖被,一旦天明日出,即于屋前晒太阳,颇得其乐。他又很有些忠心,怕君王与自己一样贫寒又不知负暄取暖之术,想着要把这负暄的秘诀呈献给君王。这农夫忠心有余,智敏不足。天寒负暄,可谓人之本能,君王岂能不知?且若要献忠,别人或许早献了,岂会等他。再者,君王也不至于贫寒到负暄取暖的地步。然而,农夫的淳朴又值得嘉赏。
负暄的大众化,体现在对它的直接享用。而如果仅把它当作一件佐兴之事,在晒太阳的同时另有一些赏心乐事,那么负暄就成为一种时尚品味了。
能够追求时尚品味的人,不会是村野鄙夫,必定是读过一些书的人。读书人在晒太阳时会有哪些赏心乐事呢?基本都是带些穷酸劲的事,譬如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喝酒作乐,诸如此类,古往今来,有诗为证,杜甫、白居易等人都有吟咏,不在此列叙。也有不吟诗作乐的,只是闲聊,也聊得有文化,并且聊出思想、聊出抱负来,因此古往今来就有不少负暄而就的文章著作,单是以负暄为名的书籍就有不少,如《负暄杂录》、《负暄闲语》、《负暄琐语》,此“负暄”、彼“负暄”的。有的读书人实在没事干,不吟不赋、不玩不乐、不思不想,与鄙夫一样只有太阳可晒了,也会装出难得有闲负暄之态,挖掘些晒太阳的文化内涵,摇头晃脑满腔的不同凡俗。更有甚者,还有人想象一只与他一起晒太阳的苍蝇也有欢乐之心,宋朝的杨万里就是如此,“隔窗偶见负暄蝇,双脚挼挲弄晓晴”。
不论何种人晒太阳,它都是件好事。有太阳可晒,就感觉到生活的满足,可见知足常乐;晒太阳还能晒出品味、文化,又可见生活乐趣无处不在;人当有追求,但是又不可过于追求,而晒太阳就是一件无甚坏处的追求;晒着太阳,无贪欲、无邪念,也可看作是无意间的谨约自守,毕竟晒太阳远胜于晒钱、晒权、晒色。古人曾说,“澹泊明志,宁静致远”,不知道是否包含了负暄的这种含义?
我一入冬即喜欢负暄,当然只是在节假日。我的负暄自然不是农夫式的,负暄时也做一些其他事。以往时候,常会与儿辈谈论一些诗词文章,如今女儿课业较忙,则以自娱自乐为主,读书读画、写文写字,或弈一局棋、喝一壶茶,或与妻计议小食正餐、与访友对窗高谈阔论。每当此时,就由衷地感受到北方冬日的好处。
那日,又是晴日当空,一友来访。尚未落座,瞥见窗外两只喜鹊于枫树上打闹。年过五旬的友人乃书画双馨的名家,想是常年城中居住,难见此景,竟惊喜道:“大鸟!大鸟!”又掏出手机隔窗拍照。末了还问:“它们在这儿干嘛呢?”
我答:“负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