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将寝，照例从床头拿起《稼轩词编年笺注》翻阅。邓广铭先生以心血倾注此书，引证广博。我翻读数年，于词外获益良多。
　　
　　今夜所读，是《贺新郎·题傅君用山园》。词中有句道，“拄杖危亭扶未到，已觉云生两脚。更换却、朝来毛发。”辛弃疾意在赞傅君用家园，谓其山虽小却有高亭临崖，足以让人心生青云、眺望天下。“更换却朝来毛发”句有典故，遂说与一旁的妻听。
　　
　　孔子与弟子颜回同登泰山，于山巅远望南方。孔子见吴地阊门外，系有一匹白马，遂问颜回：“你可见吴地阊门？”颜回凝视多时，道：“可见。”孔子又问：“阊门外有何物？”颜回再凝神半晌，回道：“似有白练系物。”孔子忙以手遮住颜回双目，牵挽着走下山巅。到得山下，颜回已须发尽白，牙齿俱落。
　　
　　在泰山上能看见数千里外的苏州，必然劳心伤神。颜回伤劳至极，以至于发白齿落。
　　
　　妻道：“今天医生说你思虑太重，你这么老看书，不是增加思虑吗？”我白发早生，几年前这位医生就曾言不可操心过甚，我从未入心。今日医者又提此话，凛然有警诫意。遂合卷弃书，熄灯就寝。
　　
　　却又寝而不寐，心中暗思。其实我读书不多，素来喜欢几本书同时并读，一本书往往需十数日甚至数月方可读完，且读书时也不甚用心，常常书在眼中却心在书外，说是读书，不似读书，何以说我思虑过重？
　　
　　窗外树梢沙沙，有微风吹过。我静心听着风声，不知何时就睡着了。日常夜长难眠时，若能够静下心听风声、雨声、虫声甚至是无声，总能入眠。可见书确实让人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