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农历新年之前,南京《服务导报》准备过年期间的特刊。当时的《服务导报》很有特色,一度号称“北有《北京青年报》、南有《服务导报》”,每年过年,都会挑选当年的“流行词”,加以解释和演绎,作为对过去一年的回顾和盘点。我选了20个词条,在报纸上发表以后寄给了《新周刊》。
过年上班以后,就收到了《新周刊》的回信,说很好,要求再写20条,这就是后来以“消费时代已来临”为题见诸《新周刊》的来源,2200元的稿费和200元的好稿奖,是那个春天真正的故事。
从此以后,我以“桑晔”和其他笔名在《新周刊》陆陆续续发表了数十篇长短不一的东西,最被广泛转载的是“无厘头·COM”,那是我看了《大话西游》以后激动了很长时间的产物,直到今天,用“谷歌”和“百度”搜索出这篇文章,仍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激动。至于短命的专栏“张生古今”,只有“竹林七贤之‘行为艺术’”还算满意。
刚开始给《新周刊》写东西的时候,还不太会用电脑,在A4大白纸上工工整整地写好以后,传真给周可。搬家的时候,看到这些底稿,曾有保留下来的冲动,但一想到张爱玲给人写信都要抄一份留底以便流芳千古,恶心得不行。后来就一直伊妹儿给Neweekly@163.net,反正周可和其他编辑要大加斧正,连保存在“我的文档”中的兴致都没有了。所以到底写了多少,自己也没有数。上次《新周刊》评我为“十大作者”之一,估计是因为我先混了个脸熟。
给《新周刊》写东西,在我是兴奋而且痛苦的过程。把语言放松下来的要求,对讲究字字必有来历的我的专业训练,是一次次的转向和修正,必须在短时间里把“本我”忘却,进入《新周刊》的语境之中,进入陈寅恪以来历代史学前贤竭力反对的方式之中。这一“异化”,简直使我尝到了犯罪的感觉。当那些始终伸着触角感受时尚冷热的红男绿女向我提起发表在《新周刊》上的文章时,我是处在“那些东西不能评职称”的分裂状态中的。尤可怪者,每当进入《新周刊》的命题时,总会浮想起那些把他们的生活方式、思想和体验带给我的朋友们,比如穿白棉袜、只抽三五、做红烧肉到艺术境界的兄弟,我由此体会到索隐式地解读《红楼梦》未始无因。
在我的心目中,《新周刊》一直是以策划见长的,而策划的重点在于对广义的社会时尚的把握,不能说它不关心普罗,只是小众似乎更能引起它的观察。站在潮头上的刊物,指向就比较明确了。作为一个历史研究者,我的兴趣在于通过它,观察这个变动社会的前沿。一个不恰当的联想,它总让我忆起周璇那个时代上海的《妇人画报》,在救亡图存作为时代主题的当时,很多人把它作为爵士乐中舞池里咖啡桌上上海小K的看物,但激荡的潮流过去,它已经成为今天研究当时社会和生活状态不可或缺的必备资料之一。将来的人,记忆1992年以来的中国,大概会用到《新周刊》吧——那些以宏大叙事为己任的报刊,不是慢了半拍,就是过于一本正经了。
1925年,物理学家海森堡指出:在量子力学层面,精确测量一个粒子的位置是不可能的。因为,为了看到粒子的位置,你必须把光投射在上面。即使你只用一个波包或量子,也会扰动这个粒子。你想把粒子的位置测得更准,就得使用能量更大的波包,但这样会更厉害地扰动这个粒子。据说是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评论说,海森堡测不准定理说明,人们不能精确地测量系统的态,所以不能精确地预言它的未来,人们能做的是预言某种结果的概率。同理,《新周刊》作为一个观察这个社会的分子,它在着力分析这个社会的同时,已经成为这个社会的一部分,例如,喜欢说“新锐”的《新周刊》,到底是在说一系列“新锐”的社会现象,还是在构建观察社会的一种“新锐”方法,已经很难厘定其界线了。
所以,《新周刊》不会成为当代社会这个“巨系统”的完整记录者,但它显然会提示我们这个社会发展的某种概率。
《〈新周刊〉口述史》,《新周刊》编,漓江出版社2007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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