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掠影(二)

——此生不负圣迭戈

张生

圣迭戈位于美国西南最边陲。也是个二三百万居民的城市,但我来之前,只知道它是美军太平洋舰队司令部。

在中国,几乎不坐公交车了,但在这里,却是我们日常的交通工具。我与圣迭戈的情分,沿着公交线路,枝枝蔓蔓地延伸着。

圣城寻醉众人和,

排骨花生赛箜篌.

问君趔趄雨中行,

秋思缠绵可似酒?

这是我来圣迭戈两个星期时写的打油诗。喝了酒,赶7点钟的末班车,从921公交车下来,还要步行10分钟,才能到我住的地方,这一段几乎黑灯瞎火的夜路,没有酒壮胆,是不大敢一个人走的。但早晨的921路线,是另外一番景致——从房东家的后院出来,关上柴扉.阳光十分纯粹,邻居的房前屋后,遍植芭蕉,棕榈和一种美国式的”圆锥松” ——底部只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然后几乎呈完美圆锥状向上生长,可达几层楼房那么高。远处,黑山逶迤蛇行,天际澄明.

七点十八分,921准时到站——我一直很迷惑,美国那么多车,公交车怎么可以准时的?几趟坐下来,上这班车的人脸都熟了,一车没说过话的熟人,摇摇晃晃地前往LaJolla Valley.也怪,圣迭戈是个比较干旱的城市,但初秋的上午, LaJolla Valley往往被浓雾笼罩,水气弥漫,树林隐现,仿佛中国山水。

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UCSD)座落在LaJolla Valley的深处,西边距离太平洋步行15分钟的路程.教室边上大约10米处,是101公交车站。下了课,先到Del Mar海滩.海滩是灰黑色的, 游人在海岸的草坪上野餐,海鸟左右起落,等着他们掉了面包屑.脱了鞋,在海滩上漫步,一阵阵浑厚的天籁从大洋深处传来.当沉静把全身浸泡以后,可到店家门前冲脚,要一杯咖啡,毫无目的地坐上一个小时。

101再往前,就是在太平洋的悬崖上行进了,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北美大陆相对于海洋的高度,Pacific Beach是这一路最美的海滩,接近于金色。一条人工栈桥笔直地伸向大洋,两边是全木结构的度假别墅。栈桥的尽头,游人站在离海面三四层楼高的平台上垂钓.没有人关心鱼浮,因为啥也看不到,他们只是站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101的终点站是Old  Town,这是圣迭戈的起源地,1850年代,它是一个人造的小镇,只有三四栋平房,典型的西班牙风格。原来是墨西哥的,美国人夺占以后,很珍重地保留了其中的历史。Wells Fargo(国内译为富国银行)也在这里开始自己的百年基业,它原先是一家保镳商号,专门在西海岸运送金银细软。19世纪末的南加州,是罪犯们的天堂, Wells Fargo一路要与印第安人和劫匪驳火多次,才能不负客户所托。后来它改组成了银行,经营理性稳健,2008年金融海啸,它是美国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银行,声誉鹊起.如今,它已经超越了花旗等老牌同行。

101反方向坐,可以到UTC,这里相当于南京的鼓楼,可换各路公交。41路是我们常坐的,它可以到Fashion Valley,全世界的正版名牌这里都有,女生们喜欢的包,Coach、 Gucci不在话下,以为Lv是人间极品的老土如我,上次看到爱马仕吓了一跳,一个普通的公文包,居然要5000美金。坐41路还可以到Convoy街, 这里是亚洲城,中、日、韩、越、菲、印,各色餐馆具备;要命的是,附近的大华超市可以看到国内都不一定能看到的奇怪食品,一对牛蹄,只要2美元!

周末,921是不开的,我们要步行15分钟,去坐20路.20路可以到Down Town. 市中心晚上是不能去的,因为某种颜色的人喜欢在那时出没.用UCSD老师的话说,美国监狱里某种颜色的人比大学里的还多.此间某种颜色的青年,喜欢把裤带扎膝盖上,露着内裤,然后一扭一扭很跩地在大街上走,搞得我们感觉很Out。

Down Town就在海港边上,”中途岛号”航母永久停泊于此,作为海军博物馆,供游人参观。甲板上,停着从”野马”到”支奴干”各个时期的飞机,退伍的前官兵,志愿来为游客讲解日美太平洋海战的传奇。 曾在中途岛号上服役的老美,带着他们的儿孙,一个一个舱室地参观,吹嘘自己当年的勇武.国人总想提醒美国人不要忘了珍珠港,过虑了——美国人一边进行爱国主义历史教育,一边跟日本结盟并夸赞其忠诚。中途岛号的不远处,停着里根号、布什号航母以及众多的护卫舰,天空中,F16和F22不时穿梭,声震屋瓦。暖风吹拂,海港平静如墨,一点也不觉得其中暗藏着毁灭的力量.

海港岸边,是著名的水兵拥吻护士雕像.故事原来很简单,说回国休假的水兵,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忘情地拥抱路过的女护士并吻了她.几十年过去了,美国人撰文考证水兵到底是谁,女护士到底是谁,又挖掘他们街头一吻之后的罗曼司,为什么有情人没成眷属.还有人考证这幅获得普利策奖的照片实为摆拍。几番折腾以后,美国媒体温情脉脉地追踪了女护士年至耄耋后的故事,仿佛电影<泰坦尼克>中的露丝,愣是把故事制造成了传奇——顾颉刚先生曾运用层累堆积的史观,考证孟姜女的故事如何从齐国的一小截城墙倒塌发展成家喻户晓的宏大传奇,美国版正在活生生地上演。

海港的对过,是被美国誉为人间天堂的科罗拉岛.坐992公交车翻过几十层楼高的海港大桥时,圣迭戈全城尽收眼底.。科罗拉岛的核心是科罗拉旅馆,美国明信片和挂历的常客,红色的斗笠状屋顶,内花园藤萝缠绕,花繁似锦。门前草坪伸入私家海滩,一溜黑色巨岩,早被海浪磨平棱角,海蛤蜊长满其上。岩石缝隙处,未随海水退走的小鱼挤在水洼里相濡以沫.海滩平整,色泽浅灰,与附近富人区的白色别墅甚是和谐。找一处沙滩躺下,听潮来潮去,海风洗涤人声,阳光轻抚,心无所着,浑然物忘,此乐何极!?

美国人很少乘公交车的,跟我们一起买季票的,有不少墨西哥人.墨西哥人便宜,所以,圣迭戈的花匠、建筑工人、零工、保姆和出租司机大多为墨西哥人。作为一个学历史的异乡人,我常常迷思弗晰,美国通过侵略战争强占了圣迭戈,同时被占的还有加利福尼亚、内华达、亚利桑那等等几百万平方公里,德克萨斯也是从墨西哥分出去的,可是墨西哥人似乎并不仇恨美国,更不要说提出领土主张了。相反,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美国,生孩子,打黑工,并用选票逼迫当地政客们给予他们合法移民地位。今年加州州长选举,一位女候选人就用此点政见吸引墨西哥裔投票,吓坏了当地白人。

原因还没有找到,我们已经乘Trolley公交来到美、墨边境的Outlet,一个卖便宜名牌的超级市场,一件Polo,只要美金15元；正版Levis,只要20元。检查站对过的墨西哥国旗,做得比操场还大,可是墨西哥人还是源源不断地到来.。民族国家时代,美帝给他们吃了什么药,能让他们喝了孟婆茶一般忘记了历史?对比中日钓鱼岛纠纷,真不知今夕何夕。

下一班公交已经来了,它要带我到哪里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