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Ｐ城的幽默（小说)
文／三木

　　在Ｐ城我能够结交一批朋友，第一要感谢老铁，第二要感谢“下海”。老铁是我的朋友，而他在全国各地只要去过的地方，都会产生一些朋友。或者即便没有去过，也总会有外地来临阳办事恰巧与老铁认识的人，老铁据此便可神吹某某地方有了铁哥们。
　　
　　而既然要“下海”，朋友自然是不能少了的。从某种角度说来，我“下海”的目的首先是为了钱（我必须这样讲，因为将钱放在第一位，具有可信度），其次就是为了结交朋友。有一句老话叫做“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自从我知道了这句话，便一直念念不忘，我把它同巨大的财富联系在一起了。当我触景生情想起这句话时，我就有了一种很复杂的心理感受，诸如神秘、浪漫、崇高、豪爽、充实等等等等──扯的远了，就此打住。
　　
　　但我说的意思是，因为老铁的介绍，他在Ｐ城的那几位朋友，一个电话便也成了我的朋友。
　　
　　我这次去Ｐ城，是为了谈一笔生意，换句话说，也是一次“下海”的尝试。
　　
　　到达Ｐ城的头一天，老铁的朋友即是我新结识的朋友们便宴请了我。我们叙谈了友谊，回忆各自的过去，开心地大笑，愤愤地发牢骚，伤心地慨叹，搞得挺像那么一回事。但是我们不谈生意，坚决不谈。仿佛约好了似的。
　　
　　第二天，我回请他们。友谊、忆旧已经不新鲜了，便谈生意。
　　
　　是他们先引导或勾引我谈的。他们说你到Ｐ城一定是有什么事吧，大家既然是朋友，就用不着客气啦，我们几位都是面上响当当的人物，很有市场的，需要帮忙，尽管直说。
　　
　　我便说了，是为了一笔生意，兄弟初来贵方宝地，有幸与各路豪杰交谊，如不太麻烦，还请多多关照提携。
　　
　　诸位朋友纷纷表示，瞧你说到哪里去了，不就是这笔生意吗！全由我们几位包了就是，三天之后让你利利索索拿钱走人就是，Ｐ城的哥们就是如此爽快。喝酒喝酒！
　　
　　我说那赶情好，干──！
　　
　　第二天我在宾馆睡大觉过酒劲儿。我的心理是既轻松又不轻松。轻松的是有朋友替我担待这笔生意，过后非好好谢谢他们不可。不轻松的是也不知道这些朋友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倘若仅仅是酒席桌上的豪爽过后就忘到脑门后面去，岂不将我晒成了鱼干儿。
　　
　　晚上，我离开了宾馆沿着大街四处游荡。我想“下海”这种事情可真是不容易，光“耐性”这一点就让我难以适应啊。瞧我才等了一天就有些不耐烦了这像什么样子。
　　
　　我游游荡荡走进城里仅有的一家咖啡馆，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喝着。
　　
　　正无聊的时候，一个衣着整洁面目慈善的中年人凑了过来。他问可以吗？我说可以，他就坐到了我的对面。他也要了一杯咖啡像我那样慢慢喝了一小会儿。然后，把眼睛胆怯而小心地看定了我。他问：您不是本地人？我说不是。他于是变得自信了些。他说瞧你也不像本地人。我说，您可真会瞧啊。
　　
　　您是干什么的？
　　
　　什么都干。我说这话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家伙，什么都干！杀人去干不干？
　　
　　他说我明白了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我的意思是……我手头有一批汽车，您……吃进不吃进？
　　
　　汽车吗？……我的心颤抖了一下，然后我问，什么牌子的，什么型号的，能拉多少吨，您有多少辆？
　　
　　他说是渤海牌子的，ＪＡ型的，载重量为八吨的，眼下有十辆，如果你想多吃进些的话，那么我们可以……
　　
　　我说算了，十分抱歉，凡是渤海牌子的，ＪＡ型的，载重量为八吨的，眼下有十辆的，我是──我阴阳怪气地盯着他──坚决不予吃进。不过，我们完全可以交个朋友。
　　
　　您真的不想吃进？
　　
　　绝对不想。
　　
　　他悻悻地站了起来，说对不起，我是受人之托，您不吃进拉倒，不打搅您了。然后，他便迅疾地走了。
　　
　　我想他走的如此神速完全可以理解，换了我，也会快些摆脱的──他不吃进，我还同他穷泡什么？
　　
　　于是，我也扫兴地站了起来，继续在大街上游荡，一直游荡到我下榻的宾馆。我感觉好累，便去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想休息一下。
　　
　　十分荣幸的是，我刚刚坐下，便有一位穿着入时长相俊俏的年轻女郎凑了过来同我搭讪。她问我，先生，您是外地来的？
　　
　　我说是的。
　　
　　您来Ｐ城有何贵干？
　　
　　您对此事感兴趣吗？
　　
　　假如您来Ｐ城是作生意的话，那么我们就不妨谈谈。
　　
　　我说那太好了，谈谈吧。
　　
　　我有十辆汽车您要不要吃进？是渤海牌子的，ＪＡ型的，载重量为八吨的。
　　
　　我尽可能亲切地温柔地潇洒地告诉她，对不起，小姐，假如您要吃进十辆渤海牌子的ＪＡ型的载重量为八吨的汽车的话，我可以将您开的那个价码放低五千元。我们可以立即成交，签定……合同。
　　
　　她吃了一惊。漂亮的女人吃惊的神态尤其迷人。她说十分抱歉，既然如此，那么……我是……如果……再见！
　　
　　我说再见？难道我们除了这笔交易之外就不能……但她已经迅疾地走了。她显然对我险些吐出去的“交个朋友”之类的话不感兴趣。
　　
　　她离开之后我仰天长叹。我想Ｐ城的朋友可真够意思，为了推销我那十辆渤海牌子的，ＪＡ型的，载重量为八吨的汽车，他们下的功夫可真不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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