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歌手：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

这个城市，我很熟悉，过去古榕小巷，庭院深深，人们过着宁静安祥的生活；

这个城市，我已陌生，现在大街喧嚣，繁华似锦，浮躁把日子从悠闲变成了匆忙。

作为福州的居民，我经常在城里的大街小巷上穿梭。一日夜晚，华灯初上，一阵突如其来的秋雨把我逼进了五四路新华都地下通道。不想刚跑下台阶就被一阵深情的歌声所吸引：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明天明天这歌声

飞遍海角天涯飞遍海角天涯

明天明天这微笑

将是遍野春花将是遍野春花……

歌词是那样地熟悉，声音是那样地浑厚，音色也颇优美，在那带有浓厚怀旧意味的歌声中，躲雨的人纷纷驻足，我也不由自主地围拢上去。眼面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略胖，一身休闲打扮。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神隐约有着一丝悲凉。怀抱吉它，靠在通道的墙壁上，边弹边唱。脚边是打开的吉它琴盒，盒里有着几张零星的小纸币。或因躲雨地下通道里过往的人渐渐多了，男女老少都有。可他好像并不在乎路人是停下脚步倾听，还是匆匆而过，只是专心地弹他的吉它，唱他的歌。一首首熟悉的或不熟悉的，欢快热烈的或忧伤凄婉的，从他的喉咙里唱出来，带着一种率真的情感。渐渐盒子里的纸币多起来了，每当有路人把钱扔过去时，他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又继续唱他的歌。一对情侣轻轻地在琴盒放下了一张纸币，这时和着夜雨的是深沉的倾诉：我已许给你/不管是沧海桑田/我的心都随你去/让我化成蝶/相守的誓言直到永远……情侣感动了，他自己也感动了，眼角微微泛着光。

我知道，歌也有思，哭也有怀。乐者，情之归也。飘荡回响在地下通道中的这歌声，不仅是唱歌人的喜怒哀乐，同时也在试图诠释过往行人的心情：轻松愉快，惆怅失落，缠绵悱恻，阴郁烦闷……。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街头艺人，但从没有这样仔细地近距离打量，静心聆听一个街头歌手对生活的演绎。每个人背后都有着很多的故事，或浪漫或辛酸，或艰难或顺畅，或悲伤或幸福。我一直对街头歌手怀着一种深深的敬意，他们是怎么走上街头的？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内心世界是在如何地挣扎？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音乐是他们的梦，街头寻梦的路并不好走，而他们却在坚持，全身心投入。街头歌手或许就是在卖唱，但很多人更在强调，他们其实是在享受音乐、以音乐为伴。有个街头歌手是这样说的：音乐是记录生活的一种方式，似水年华留不住，希望通过歌留住一些记忆，寄托美好的愿望。他们也有一颗美好的心灵，记得报纸曾有报道，也是在这个地下通道，同样有个歌手，残疾了，到处流浪。生活困顿，却把唱歌募集到的千元善款，捐给了汶川地震灾区。

当个街头歌手，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吧。其实在福州在全国很多城市的街头都出没着这样一群人，昼伏夜出。衣着打扮有的清爽，有的邋遢；弹唱的歌有的以快乐为基调，有的以忧伤为背景；歌唱水平也参差不齐。但表演时的那种真诚和忘我程度，让我特别喜欢。他们用发自内心的音乐打动着无数过往行人。嘈杂的街头偶尔听到这样一曲不是来自促销喇叭的优美乐声，很多人都会情难自禁地放慢脚步，屏神侧耳，细细聆听，怅然或释怀油然而生。这个群体的存在，正慢慢成为都市一道别样的人文风景。旅游部门有时也会“借重”他们来招揽游客，我曾经在“福州名片”三坊七巷南后街的风雨廊，看到一名曾经流浪的街头歌手高踞楼上，斜倚在美人靠上，在闪烁的镁光灯下优雅地弹唱，游人纷纷围观，仿佛是在酒巴，喝彩叫好不断。

但大部份街头歌手的命运却不乐观，遭人骂、被人赶是常有的事。他们一方面常遭行人白眼，一方面常被城管驱赶。中国人等级观念根深蒂固，街头歌手不就是卖艺吗。在众人眼中“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而城市管理部门更把这等同于无证小商贩。而在西方则视为一种艺术、一份工作，是可以申请表演证的。在国外可以看到很多街头表演，弹唱乡村歌谣的西部牛仔，几个黑人演奏即兴的爵士乐，阳光下为行人现场作画的画家。动感街舞、行为艺术随时可见。聆听的路人有时还会和歌手们齐声合唱，而巡逻的警察更是这些街头表演者的常客，这些街头艺人怡然自得神情自若。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自食其力，任何职业都是尊严的。记得当年著名“金嗓子”周璇的儿子周伟，移居加拿大，也以街头歌手为职业。身穿唐装，脚登布鞋，在地铁站出口处演奏笛子，从此多伦多地铁大厅时常萦绕着悠扬的中国丝竹声。精湛的表演，让他获得了“地铁音乐家”、“地铁王子”的称号。凭着天赋与勤奋，最终进入主流社会的音乐殿堂。但不知在中国的街头歌手会有这样的幸运吗？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地下通道的行人少了很多，眼前的这位歌手仍然那样专注，那样忘情地唱着。我被深深地吸引，很想和这歌手聊聊，但是我却不敢轻易靠近他。我担心不得体的询问，会勾起他的伤感，引起不快的回忆。我害怕任何廉价的同情会伤害他那敏感的心。街头歌手他们真的是不求出名，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付出了、努力了，就无怨无悔了吗？他们的梦想是那样的缥缈，而这能成为一种职业吗？在风雨中漂泊能实现音乐的追求吗？我想实现理想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街头这条道是否一定要走到底。换一种方式，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吧。

“夜那么长/所以人们都梦的神魂飘荡/不会再有空间/听我的爱断情伤……”夜凉如水，弥漫在空气里的歌，有一种穿透的痛楚，有一种凄凉的悲哀，有一种刻骨的铭记，仿佛在诉说一份难解的爱：浓情、期盼、欲罢不能。不知名的街头歌手，或许我要把你今夜的歌都带回我的家，细细体味？

 
                             蔡琴《爱断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