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睡不着。

在我不长的人生里，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生命的消失，在以往，相关的经验都是从电视剧和小说里得来的，那里面的人死得通常很隆重，有断断续续的遗言，有很多哭声和眼泪，有百转千回的复杂情感，但小张的离开让我感觉到，生命的消失也可以是飞快而且无声的，像露水蒸发得那么突然，你刚转过头去看，却已经不见。

在大学四年里，小张在我们身边仿佛是个不真实的存在，无论做什么，他总是跟在我们后面，上课、打饭、自习……我们知道他就在附近，你要找，总能看得见，但如果你不在意，他就像消失了一样。

全班的人里，小张是最爱读书的一个，在宿舍里，他的床上堆着很多书，每天起床，都要噼噼啪啪倒下几摞。

我们最常看到他坐在床上，靠着枕头看书，一晚上不变化姿势，我们叫他，他也不应。

有一天，我们几个人围在电脑前打游戏，又闹又叫，小张照例坐在他的床上，呆呆地看书，我们招呼他也来玩，他却回答我们说：“一个人的存在，是不是真的无足轻重？”

我们笑他患上了青年痴呆症。

现在他一下子就这么消失，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生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无足轻重，没有呼吸的时候，你就没有了，身体只是最后的灰和泥土。

我的脑子很乱，凌晨三点的时候，下楼去便利店买泡面。

店员正塞着耳机打瞌睡，我在窗边坐下，街道上有赶路的大货车轰隆隆驶过，扬起的纸片在空中回旋着，穿过路灯下面的时候，一明一暗地闪，小张那张单纯的脸也一闪而过。

我看到他笑着。

我也笑。

我给老张发了条短信，说：咱们的小兄弟，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