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全民超人

地点：安静工作室所在写字楼大门外的街边 调查公司（舞台一角，作为平行场景，可以用灯光分隔） 人物：李白 馒头 安静 关总

李白和馒头身穿交通协管服装，摆弄一辆自行车

馒头：她会出现吗？

李白：大熊说每周六她都会在工作室加班，饿了就到对面的便利店里买吃的。

馒头：她不饿怎么办？

李白：是人都会饿。

馒头：我饿了。

李白：我听见了。

馒头：那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李白：那不行，忍着。

馒头：那得忍到什么时候？

李白：到安静她收工回家。

馒头：那我会饿死。

李白：你不会，你只会低血糖，然后饿晕。

馒头：那你也得饿晕。

李白：我不会，我早饭吃得多。

馒头：这是阴谋，你不能见死不救。

李白：好吧，我教你一个办法，冥想。

馒头：什么意思？

李白：冥想，可以把一个人不必要的消耗控制在最小程度上，让精神完全控制身体，甚至忘记身体的存在。

馒头：你连这个都会？

李白：新闻系的必修课，老师告诉我们，很多时候，好新闻都是等出来的，为了能等更长的时间，就必须会点绝活，这是我们学院的教学特色，这门课考试的时候，全班30人坐在教学楼前面的草坪上，坚持一周不吃饭。

馒头：全民超人。

李白：你跟着我做。

两人把自行车放到一边，并排坐在马路牙上，开始冥想。

李白：双手交叉，闭眼，呼……吸……再来，呼……吸……，想象眼前是一片夜空……

安静从写字楼走出，悠悠地从两人身边走过，消失。

馒头：真的有用。

李白：感觉不错吧。

馒头：刚才感觉有一阵风吹过，还带着香味。

李白：嗯？

馒头手机狂响。舞台追光打亮调查公司的一角，关总在一架望远镜前打电话。

馒头：喂？

关总：你们他妈的干嘛呢？安静走过去了都不知道！

馒头：哪呢，哪呢？

关总：已经进了便利店了！赶快按计划行动。

馒头放下电话：坏了，坏了！

两人火速换装，改扮成清洁工，衣服上写有“保10洁”字样，李白骑上自行车直奔便利店。

安静拿着购物袋走回，经过馒头，馒头装作扫地。

安静扔了一团纸在馒头的废纸箱里，然后走回写字楼。

李白、馒头回到调查公司。

李白：哪来的望远镜？

关总：楼下小贩的。

李白：多少钱？

关总：不要钱。

馒头：那我也去要一个。

关总：我跟小贩打赌赢的。

馒头：打什么赌？

关总：我赌今天会有两个交通协管员在路边修一天自行车，小贩说他在这里混了大半年，周六从来没来过交通协管员。

馒头：您真是神机妙算。

李白：有了这个还要我们扮协管员？

关总：不行，看不太清楚，质量差。

馒头凑过去看。

馒头：是看不了多远，不过好像有透视功能，那女的穿得真少……

李白：让我看看！

关总：过来，说说今天的收获。

李白掏出一个录音笔，放录音——安静在舞台另一端表演（灯光淡入）

店员：每周六都加班？

安静：是呀，赶稿子。

店员：当作家真辛苦，不过真羡慕您，长得漂亮，人有才华，老公又有钱。

安静：有钱有什么用，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女人只能靠自己。

店员：我就想找个有钱人嫁了，将来在CBD投资开自己的便利店，专门卖进口货，矿泉水不是圣培露就是芙丝，麦当娜专门喝的那种，促进新陈代谢，美容瘦身，那些女白领肯定抢着买，而且走到哪都拿着，特小资。

安静：想不到你还挺有理想的，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真恨毒。

店员：你怎么顿顿都吃紫菜包饭，不腻啊？

安静：很好吃啊，我都习惯了。

店员：作家就是有个性。

安静：等等，还有这个。

店员：这个对牙齿好哦，好好照顾自己。

安静：你也是。（灯光淡出）

关总：她和店员似乎有点暧昧。

李白：女人之间不都这样嘛，虚伪的亲密。

关总：馒头，你那呢？

馒头：重大收获。（拿出安静扔的废纸团）

关总：这是什么？

馒头：安静扔掉的纸团。

关总：有什么发现？

馒头：她感冒了，流鼻涕。

关总：真恶心，别的呢？

馒头：她像是个正常女人。

关总：为什么？

馒头：纸上有香水味。

李白：太恶心了，他还闻了！

关总：交第一阶段调查报告的时间快到了，把你们要抓紧执行我们的计划，完成后把情况总结一下，注意细节、细节！要绘声绘色，要有吸引力，要充满悬念，到了关键部分还要遮遮掩掩、夸张编造，一定要让客户看得心里痒痒，这样才能让他痛痛快快地掏钱。

李白：这有悖于真实性原则，我们要做的是向客户提供事实，可以被证据证明的事实。

关总：你说的没错，但我们不能这么做。

李白：为什么？

关总：怎么说呢，通常而言，事实讲出来不一定可信，你对一个人说真话，他往往会怀疑，但是，如果你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他却往往会深信不疑。

李白：这不可能。

关总：年轻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真理的捍卫者，天天恨不得为了世界和平找人拼命，但时间长了，我就发现了生活中的奥妙，发现了人们思想的奇怪之处。这么说吧，真理在你眼里似乎就是一条毫无疑问的直线，但实际上，把目光放得远一点，它其实是一个圆。万事万物都是围绕一个核心在不断地转圈，从起点到原点，只要你找到那个核心，一切就豁然开朗，这就是真理。比如，我们事业的核心是什么？

李白：理想、正义。

关总：那都是为生存贴上的漂亮标签，只不过是让你活得感觉更良好一点而已，生存才是那个核心。那么，生存的核心又是什么？

馒头：钱。有钱才有饭吃。

关总：对。要不怎么叫你馒头。

馒头：咦，这个望远镜能看到安静的工作室。

李白：是吗，让我看看……哪间是？还真是透视的，奇怪了，这种变态功能都有，肯定是山寨版的。

 

8

安静的独白

（写作是我逃避这个世界的方法，也让我与这个世界保持着最遥远的联系，人们看我的书，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想他们喜欢我的文字，很简单，又很特别，他们不了解我，所以他们对我的文字很惊讶，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这样隔膜地活着，和一切保持无所谓的距离，这让他们感到很新鲜。

我不喜欢那些无病呻吟的读者，他们过着甜美的日子，却总想让自己在伤感中显得高尚，老实说，他们这样做有些无耻，但我的确需要很多无耻的读者。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别人结婚，对我来说，婚姻是一个可笑的事情，你希望别人相信你，还得假装相信别人，这是没有道理的，但很多人都这么相信着，我不懂。

我一直以为，我就会一个人慢慢变老，静静地看着周围的景物变化，看着街边的孩子长高，看着时间像褐色的糖浆一样越来越浓稠，直到我再也不能自如地穿行。

到那个时候，我还会是个孩子，对眼前的世界手足无措。

 

如果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我会永远躲在那个温暖背风的角落里，写着自己的文字，不管有没有人喜欢，我都会拿着那把尖刀，让现实的冷酷骨肉分离，我会冷笑着敲击键盘，用最锐利的方式叙述，也许那些文字会让很多人感到疼痛，但我至少拿出了自己的真诚，他们可以看到我不加修饰的感受。

但是这一切都毁了。）

 

 

9、经纪人和抑郁症

地点：安静工作室 人物：安静 李白 馒头

李白一身黑色制服，饰代理经纪人，馒头分饰保安、快递、送餐等角色

安静在工作室窗前伫立，馒头出现在门口

馒头：安静小姐。

安静：你是谁？

馒头：我是大厦新来的保安，向您报个到。

安静：向我报什么到？巡逻去吧。

馒头：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们的工作，没关系，我来解释一下。从今天起，我们大厦开始实行管家式安保服务，我就是您的大厦私人保安，我会向您提供全方位的服务，也就是任何服务，如果您不喜欢被打扰，那么我将尽量不会让您感到我的存在，如果有任何需要，您都可以直接来找我，而且，我建议您尽可能地找我，找我哦，找别的保安是没有用的，我才是您私人的，管家保安。（转身出门）

安静：这人莫名其妙，自己叫什么都没说。

安静重新回到窗口深思，李白出现在门口

李白：安静小姐吗？

安静：我没叫你呀，怎么又来了？

李白：我？上次没进来，不能算又来。

安静：我还以为是保安，您有什么事？

李白：是这样的，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白。安静小姐您作为著名作家，要想事业再上一层楼，需要一个人来帮你处理繁琐的业务，让您可以全心投入创作，我，就是那个人，正式的称呼是文化经纪人。

安静：谢谢，没什么事儿您可以走了。

李白：可能是我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没关系，我仔细跟您说说，我是真心想帮您，说实话，我已经关注您很长时间了，您一个人常年在工作室里孤军奋战是很危险的。

安静：有什么危险？

李白（走进屋子，坐在沙发上）：您请坐。您是从事文学创作的，这本是就是一个很寂寞的工作，是同自己心灵的对话，从本质上来说，这项工作就是在消耗一个人的心血，然而与此同时，您又必须应付写作周边的一切事物，比如，要和出版社谈判、同编辑沟通、接受媒体采访、担任节目嘉宾、还要处理税务问题，将来您的小说要是改编成电视剧，您还得同影视公司和电视台进行更复杂的交涉，这些问题都可能造成您思维上的疲惫和混乱，极易诱发抑郁症。

安静：是吗，怪不得我总觉得情绪低落呢。

李白：那很危险了。（站起身，拿出一张巨大的图示）抑郁症，人类健康新杀手！早在十年前，世界卫生组织就预测，忧郁症将成为21世纪人类的主要杀手。琚世界卫生组织的调查表明，目前，全世界约有一亿人患有忧郁症，且数量有增无减，忧郁症已成了本世纪一种相当流行的病症。每十位男性中就有一位可能患有抑郁；而女性则每五位中就有一位患有抑郁，约15%的抑郁症患者死于自杀，美国每年因抑郁症造成的经济损失达到437亿美元。世界卫生组织、世界银行和哈佛大学的一项联合研究表明，抑郁症已经成为中国疾病负担的第二大病病。但是由于认识不足，绝大部分的抑郁症患者没有得到正确的诊断治疗。

安静（开始感兴趣）：怎么算是得了抑郁症呢？

李白：忧郁症的主要表现为懒、呆、变、忧、虑。所谓懒，就是做事没精神；呆，就是记忆力衰退，反应迟钝；变，就是性情大变；忧，就是无缘无故感到沮丧；虑，就是对生命价值感到怀疑，对生活缺乏信心。忧郁症患者的主要生理变化为：胃口不好，吃嘛儿嘛儿不香，体重持续下降，睡不着觉或睡着醒不了，莫名其妙腰酸背痛等等。

安静：那我可能已经抑郁了……

李白：不瞒您说，作家是高发人群，很多知名作家和艺术家都是抑郁症患者，正是因为抑郁症的原因，他们总爱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有的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因此他们的作品也更具有深度，也更吸引普通人，比如，林黛玉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她的一言一行多么地吸引贾宝玉……

安静：我是不是需要看看医生，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高兴过了，一直都以为是性格原因，如果真是抑郁症，我租这么高的写字楼当工作室岂不是很危险？

李白：绝对绝对非常危险。不过，您先不用紧张，轻度的抑郁症只需要适度的心理治疗，一点儿也不复杂，首先，您得接受我的帮助，把您从繁琐的生活中解救出来。

安静：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李白：我很专业，了解文学，而且有媒体从业经验，从今往后，除了写作，其他事情您都可以放心交给我，当然，我会和您签一份委托协议书，有任何违约行为，我都会负法律责任。

安静：我要考虑一下，先说说你对我的作品有什么了解？

李白：媒体把您的作品都归于轻小说之列，但我认为不够准确，您的作品比起日本典型的轻小说，在内涵上要明显强于后者，在您所有的作品里，我似乎都看到了一个不快乐的童年。

安静（把自己更深地埋在沙发里）：嗯，继续说。

李白：你的作品读上去很轻快，不时能让人发笑，主人公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经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整个作品叙述的却是个悲伤的故事，处处透出主人公内心同外界的隔膜，虽然表面上每个人都过得很富足，但实际上却无法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你所有作品的特质，我觉得，那就是“不安”。

安静：你是不是看了有关我的书评？

李白：其实……我关注你很久了。

安静（深思熟虑一番）：我有点儿饿了……

李白（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门口）：外卖！

馒头一身类似必胜客外卖员打扮，跑步出现，立正敬礼。

馒头：到！

李白（问安静）：您想吃点什么？

安静：无所谓。

馒头：您看，您这就难为我了，我就怕动脑筋……

李白：骨汤拉面吧，富含胶原蛋白，对皮肤好。

安静：好吧。

馒头：好的，骨拉一份！

馒头转身出发

安静：还是紫菜包饭吧。

李白：外卖！

馒头急忙返回

李白：改成紫菜包饭。

馒头：好的，紫菜包饭一份！

馒头转身要走

安静：总吃紫菜包饭也不好，还是骨汤拉面吧。

馒头：您到底想要什么？

李白：两种都要。

馒头再次转身出发，中途不由自主地返回一次确认。

安静一身轻松地坐进沙发

安静：舒坦。李白？

李白：在。

安静：把桌上那份剧本送到剧组。

李白：剧组在哪？

安静：横店影视城。快去快回，晚饭跟我去和杂志编辑见面，明天帮我打印书稿小样……

李白：等等，我需要一天时间去处理个人事务。

安静：什么个人事务？

李白：辞职。

李白逃跑跳跃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