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姑娘》

 

序言

 

人生就如同一棵红薯秧

总以为是地上的苗

在不断爬

不断长

却不知道最后的收获

是埋在土层下

一个个硕大的红薯

那么饱满甜香

 

一

 

虎子十八岁那年

把省里的师范大学考上

离开了养育他的穷乡僻壤

一边打工养活自己

一边维持学业的优良

 

晴仪是他的同学

从小在省城长大

美得像一朵合欢花

暖得像蜡烛上的火苗一样

 

一年多的时光

很多优秀的师兄都在追求她

她却无动于衷

上课偏偏总喜欢坐在虎子的身旁

 

虎子傻笑了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鼓起勇气

请晴仪单独吃了一顿饭

在学校的食堂

他自己从没点过小炒

却告诉晴仪

你喜欢吃哪样

就点哪样

 

然后才过几天

晴仪就要回请虎子

虎子拦住了她

没进食堂

 

说道

你给俺买两根红薯

就是这么惦念

俺快两年没把这吃上

 

食堂不卖红薯

晴仪跑了一趟农贸市场

才买到了几个红薯

放到他手上

可如何做熟

却怎么也左右无方

 

虎子拿起生红薯就啃

吃得那么甜香

 

晴仪问他

为什么单把红薯如此念想

 

虎子说

从小到大

一个冬天都靠红薯做口粮

地是沙土地

种了麦子高粱都不长

就是这红薯

年年丰收在望

 

虎子说

思念故乡

就像红薯一样

自己这棵秧子怎么爬

无论多长

可结的红薯都埋在了故乡

 

于是

这就成了规矩

虎子请晴仪吃饭

总在有小炒的食堂

晴仪请他

就是买红薯送到手上

 

虎子除此之外

再没对晴仪有过进一步表示

就这么一晃

过完了大学的四年时光

 

毕业的时候

晴仪最后买了一袋红薯

送到虎子手上

 

虎子一边在她面前啃

一边哭

说

童年就像一棵红薯秧

少年时苗很壮

青年时爬得很旺

可等老了

霜打了秧

才知道这一辈子种的红薯

就是埋在土地里

童年细嫩的根

长成的那红薯的甜香

 

晴仪没有哭

还是微笑着

从虎子手上夺过啃了半块的红薯

一口一口咬起来

说头一次吃生红薯

真甜真香

 

二

 

虎子回到了故乡

做了中学教师

在穷乡僻壤

给他介绍了多少个姑娘

他都无动于衷

说自己已经有个人在心上

 

晴仪放弃了保送读研

进了省城最好的重点中学

除了当老师

还当学生

每一个优秀同事的课堂

她都如饥似渴地去旁听

笔记记得比上学时还要认真

像印刷的一样

 

虎子不联系晴仪

晴仪也当没有他一样

 

三

 

三年后的春天

虎子在自家的地里

正给父母帮忙

种着红薯秧

 

远远走来一个人

那般像晴仪

他觉得神情恍惚

以为晒得有点眼盲

 

直到晴仪站在身旁

说

虎子

你还是三年前的模样

 

虎子转过神来

呆呆的模样

 

晴仪又说

我已经调到你的中学

你是年级组长

我教四个班的语文

来跟领导汇报情况

 

晴仪本想笑着说

却泪滴落成了两行

 

虎子不知所措

七年了

头一次见她落泪

而不是暖暖地

一直微笑的模样

 

晴仪抹了一把眼泪

又说

我以为我们没有过风花雪月

就不算爱上

可你就像那红薯秧

闭上眼睛

就会天天在长

左一根右一根

睁开眼睛

把它们抹掉

却发现毕业那年

心里的爱情

早在心里长成了一根根

像大大的红薯一样

 

晴仪抹了眼泪

又微笑起来

说

我知道毕业那时你为什么哭

因为你心里既惦记我这个姑娘

又放不下故乡

那有一片穷孩子们

像一大群红薯秧

只是你不知道

我要是在你心里也扎了根

走到哪里

都能把我也带上

 

晴仪还想接着说

他却已经把她抱住

丢下了手上攥着的红薯秧

 

四

 

原来

晴仪忍心分别三年

就是想

学成一个好老师

再去跟他一起教书

一起在穷乡僻壤

 

而虎子说

他开学第一眼见到晴仪

就知道非娶不可

她就是那命根子一样的

红薯姑娘

他苦心经营大学四年

让她买红薯

就是想告诉她

那些红薯

吃进了嘴里也种在了心上

无论那秧子爬多远

那红薯都埋藏着生长

老了秧

才会知道那红薯有多饱满

多甜香

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忘

 

一直不敢明说

他太穷了

还有个注定会穷的梦想

 

后来

在那个穷乡僻壤

大家都管晴仪叫作红薯姑娘

直到白发染鬓

还是叫她

红薯姑娘

 

结语

 

虎子和晴仪

总是对他们自己的孩子讲

 

人生就如同一棵红薯秧

总以为是地上的苗

在不断爬

不断长

却不知道最后的收获

是埋在土层下的根

长成一个个硕大的红薯

那么饱满甜香

 

错河

2019年1月9日

注：背景曲《云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