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3,2022这些都是我从不检查的文档,它们应该叫做草稿

学俄语,进入到俄语世界,对我来说,算是一种命运。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在12岁进入中学时选择什么,全年级四个班,被均匀地分成两个俄语班两个英语班。不过也不对,也许我是可以选的,那个12岁的丫头是转学到海拉尔的,三姑就在这个学校的初中部当数学老师。也许,如果,坐在俄语班的12岁的她预见到20或30年甚至40年后与俄语纠缠不清的一生,她还会高高兴兴地迎接自己的第一门也
机会在大学里是有过的。英语课上过至少一学期。老师是个看起来已经退休的老教师,他带着热情的发音似乎现在还能在我耳边响起。然而,我辜负了他。他在上面教授英语,我在下面看着自己用过的俄语课本。经过中学里六年的浸淫,躲在这里才更安全。我让这位英语老师很失望,他不止一次地提问我,都被我装神弄傻地糊弄过去了。对不起,周老师,我欠你一次举手。
后来呢,更是走火入魔。工作在边境,每天与过境的俄罗斯团队打交道,于是当时的一个目标是去学习,哪怕进修半年也行,目标仍然是俄语。为此还真的行动了,不过已经是五年后。而当时,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于是在无法割舍之下,出去了又灰溜溜地回来了。这次失败之后老老实实地,此后不再提俄语,工作也不再与俄语相关。
然而,我家经济的主要来源仍然是与俄的贸易,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相比之下,从92年开始,秃头一直在用自己并不标准的俄语与俄罗斯人打交道。以前,他的工作立足于国内,不时到俄出个短差而已,直到2010年深入到叶河边。我作为随军家属,移师到这里,生活并锻炼以及学习。捏指一算,已经五六年,如果不算最初二三年的频繁往返的话。
也就是说,今天我坐在这里,用汉语打字,然而,手边放着的笔记,打开的若干个文档,下一次的作业和上一次一样都是做PPT,全部都是俄语的。推开家门,就进入了俄语社会,而且我其实也在试着用俄罗斯人的方式来进行思考,做事,看问题,至少我应该知道他们的角度,我理应保持一个融入的姿势,无论我如何在第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他们的同类。
对此我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还挺享受的。遇到的各式人,经历的各种事,我尽可能不把它归纳为俄罗斯所特有,而是以中国的经验和理解这些。毕竟这世界总是惊人的相似。有时候往往是在中国的复刻板。比如我在国内也有满世界旅行的朋友,如我现在的医生邻居,我国内的好友无论是当编辑还是当领导都对这个政府保持默认的资质,自我审查和隔离所有不适当的言论,当然,我在国内也有博学的公务员朋友,如我身边的马小龙。
在从伊尔库茨克返回的火车上,我问她,小龙,你英语学的那么好,可以在大学里用英语讲课,你的德语也很好,最好的朋友在莫斯科的德国公司工作,但是,其实,你并不赞成英语世界的观点,或者说是,你并不认同他们的价值观?无论是美国还是英国,你仍然是和宣传里讲的一样,对美国怀着深深的怨恨?
她承认了我的说法。她说学英语是因为它用处广泛,与英美所代表的观点无关。德语也是这样。但是,她说,对汉语不同,她很喜欢中国,喜欢中国的文化。其实小龙是先学了日语的,看到日语里有很多象形字,知道这都是中文汉字,才转而学中文。她认为中医会治好她的咳嗽,也认为太极拳才是真正的运动,她觉得茶艺姑娘的兰花指美丽动人,饺子的任何一种形式都是十分可口。
听了她的话,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告诉她:茶艺那只是表演,太极拳是所有运动中的一种,而且在我看来它更适合无法剧烈运动的老年人,至于中医,也许它真的有用吧。
我很抱歉,对于我这泡混浊的海水,已经无法流向她那清澈欢快的小溪。
况且,作为只会一门外语的人,也无法理解把语言纯粹当做工具的无情:会说一门语言,会用这门语言阅读理解朗读唱歌,能够用这门语言读它的文学与诗歌,但是,却不爱,不接受,不赞成,甚至比这些词还在剧烈一些,即对这种语言所代表的所展示的内涵,是反对的,厌倦的,憎恶的。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然而,谁又能说,学习某种语言,就一定要热爱它所代表的文化?这难道一定是要统一的吗?也未必吧?这么一问,也就不必认为什么是对的错的,有的人通过工具找到目标,而有的人,为是目标而使用工具。无论是工具还是目标,本身都没有对错,主人自己愿意去做就行。这个世界是主观的,它就是你认为的那样。
路嘛,总是有很多条,方向不同,或是同一方向,各有各的走法。半生奔走,足以让我们成为倦客,或者不知归途,或者忘记目标。甚至不时会迷路,在一个又一个相似的路标前忘记时间和空间。我有很多次迷路的经验,尤其是在新的生活环境里,在新的知识面前,在自己笨拙地摸索而不得时,举目四顾,茫然无措。
只有周围不绝于耳的嘲笑是真实的。
那又怎样。
让他们笑得更大声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