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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死不如赖活着

(2014-09-12 10: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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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学

分类: 原创

好死不如赖活着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我记忆中老家人最爱说的一句话。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其一,死是容易的,活着却不容易;其二,死固然容易,却不如活着好。

在乡人朴素的意识里,活着,即使活得很赖,很磕磕绊绊,也比死要好。可见,对于生命,他们非常珍爱。

人只能活上一次。因此,不管这一次活得多艰难,多坎坷,我们都不能轻率舍弃。对乡人来说,他们讲不出多么冠冕堂皇的人生道理,他们也极少用头脑去思考人生,思考人生价值、意义之类的形而上的东西,他们不懂这些东西,也没有必要懂。他们只知道,既然做了人,既然活着,就不能死,就不能轻率地死,就不能人为地死——比如自杀。不能死,不能轻率地死,不能人为地死,是他们觉得,活着总比死要好,即使是赖活着。

这些年,我一直比较关注农村的自杀问题。令我欣慰的是,我老家的人,虽然因着种种疾病,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但一直没有听说哪一个人,因为某种因由,而去自杀。

“好死不如赖活着”,实际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也成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信念。

我们必须承认,这种理由、这种信念,一点儿也不差。一点儿也不比我们这些人——生活在城市、又有一点儿文化的人的那些所谓理由、所谓信念差。

仔细想想,我们这些人,活下去的理由,如果还有信念的话,其实很苍白,也没那么高尚。

我们活下去的理由,很大程度上不过是一种面子。也就是说,我们活下去的理由,大部分竟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别人活,更是活给别人看。

不是我们要和别人较劲,而是我们自己想在别人眼里,有光鲜,有身份,有地位,甚至于了不起,渴望人们的欣羡。

为了活成这个样子,我们会活得很辛苦。我们不但要拼死拼活地赚钱,拼死拼活地往上爬——我们谓之为追求进步,我们谓之为这就是人生的奋斗;除此,我们还要时刻提醒自己,要把自己的外表也弄得光鲜起来——因为,人们习惯于以衣帽取人。

就这样,我们就这样地活了一辈子。也许有一天,我们会醒悟,会意识到,这样的人生其实并不值得过,我们的人生原本不该这个样子。

可是,不幸得很,属于我们的时光逝去了,我们老了,再也无力做些什么,再也无力改变什么了。

人生会有许多的苦痛,许多的悲伤与不幸。当然,人生也会有许多的幸福,许多的开心与欢乐。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其实都与他人无关,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或者说,都是我们自己的感受。

活给别人看,我们只能拣自己最好的一面示人,比如,我们的所谓幸福,我们的所谓开心,所谓欢乐。可是,每个人都如此示人,就令人们生疑了:这世界哪来那么多幸福?哪来那么多开心?哪来那么多欢乐?假的!装的!一群虚伪的人——大家心里都这么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在我眼里,我所认识的那些人,他们给我露出的笑容,其实很不自然。我也看不出他们那笑容背后是真的开心,真的欢乐。相反,从他们的笑容里,我分明感见到他们的内心其实充满了焦灼、不安,甚至于某种病痛。

也许,焦灼、不安、病痛,才是他们的真实面目。可他们为了面子,为了活给别人看,他们硬是将焦灼、不安与病痛掩盖了起来。

这种不真实的展现,实际只会让他们活得更加焦灼,更加不安,更加痛苦。但展现真实,显然也不容易,同时也不讨人喜欢。比如,一个人把他的苦瓜脸端到你面前,一定会令你很不愉快,你兴许会说:“我又不欠你的债,你干嘛要给我这张苦瓜脸看?”可是,你是否想过,你确实不欠他的债,难道他又欠你的债?他不高兴,或者他高兴不起来,那是他的事,从根本上讲,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非要他高兴?他又为什么非要为你高兴?

想到自己小的时候,父亲对我的批评。他说我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喜怒哀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我那天心情不好,一脸的阴郁。便说,你认为我的脸上不能带有表情?父亲说,不是不能,而是不要有过多的怒、哀,而要有喜、乐。我说,为什么?父亲说,别人不欠你的,你凭什么给人一张难看的脸?我说,我也不欠他们呀,我凭什么不能面带怒容?我心里就是愤怒的嘛!再说,愤怒也好,不高兴也好,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他人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装给他们看?我有什么必要去讨好他们?他们是我什么人?

父亲没有说服我,我也没有说服父亲。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在外人面前,总是笑容可掬,好像他的内心多么幸福、多么欢乐似的。可事实上,我知道,父亲并不快乐。因为,家庭的生计,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父亲那个时代,每个人都活得不轻松,可只有父亲能坚持给人一张笑脸。

我与父亲的性格完全不同,这不只是时代的不同,也不是贫富的问题。就我来说,不论在谁面前,我都能做到不卑不亢;不论在谁面前,我内心怎样,脸上便怎样呈现。我不想活给别人看,我只想做真实的自己。我知道,我这样做,并不受欢迎。因为,人们习惯了假面的生活;也因为,人们习惯了虚伪。

 

有一些事,想一想,你会感觉不可思议。“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些人,活得很不赖,可他们却不愿活着,抑或他们活得很不舒服,他们想到了死,有的人就这么做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活得很赖的那些人,却宁愿选择“赖活着”,而不选择“好死”?

如果我们试着解释这个问题,也许我们就会弄明白人生的许多困惑。当然,我是解释不好的。依我个人的感悟,越是艰难困苦的生活,越给人以信心和希望。人们总是相信,生活会好起来,人生会好起来!而那些生活得非常幸福的人,之所以会在幸福里迷惘起来,甚至于悲观起来,就在于他的生活再也没有了动力。除了饱食终日,除了纸醉金迷,他不知道他还能干些什么?生活还有些什么意义?如果饱食终日,如果纸醉金迷,便是所谓幸福,那他又对这幸福不以为然了。在他的想象里,幸福似乎不是这个样子,或者比这个样子要好。

情形可能远不止这一种。比如,一个人活在了幸福里,他反而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了。于是,他便去寻找更加幸福的生活——幸福的生活也是一种欲望,或者说幸福也是一种欲望,一种没有止境的欲望。但他遍寻不着。遍寻不着,意味着他原有的幸福变得不幸福了,新的幸福又迟迟不来。——听起来是不是有些悖谬?但幸福的确就是这个样子,或者说,就是这个东西。

实际上,人这一生,记得最深切的,总是那些困苦艰难的时日。而那些欢乐时光,则很难留在我们的心中,也很难被我们所记取。但每个人却无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是幸福的,而极端害怕,甚至恐惧于艰难困苦的生活。我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会去寺庙烧香、磕头,目的只有一个:平安或者幸福。

“赖活着”的人,却活得很有毅力,很有滋味;而活得很不赖的人,却活得很懒散,很困惑。这种现象,的确有趣。我不认为这其中有多么深奥和复杂。我的理解是,人就是这样的一种动物:他必须千辛万苦地活着,根本没有气力寻找、思考人的价值与人的意义,他才能活得好,他才能活得下去,他才能“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当千辛万苦不再,甚至压根不需要千辛万苦时,人便会失去重压,便会轻浮,也容易失去方向感。不定哪一天,哪一刻,人会于不经意间忽然发现,或者忽然感觉,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这一发现,对这个人来讲,可能就会让他痛苦,会使他迷惘起来。这个时候,他想退回去,又没有那勇气;而继续往前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走?该不该走?此时,人最容易出现两种情形:一种是放任自流,不思进取,对酒当歌;一种是就此停下脚步,结束自己的生命。

写到这里,忽然觉得,人生的确有些荒谬。不过,也不奇怪。造物主把人类赶下来,原本就没有准备让他们来享福。被驱赶的命运,注定是一出悲剧。所以,当我们中有人活得不赖的时候,造物主就会让他的内心痛苦起来,甚至质疑自己这一具生命。

恕我不那么乐观,我认为,我们大可不必为追求人生的所谓幸福,而拼死拼活。实际上,当下的人们早已知道钱多了未必幸福,官大了、权大了、地位高了、名气响了,也未必幸福。因为钱多了,人可能就变坏,当然,还有一种说法,变坏就有钱,这里指的就是女性了。同样,官大了、权大了、地位高了、名气响了,也会使一些人一夜间从座上宾变成阶下囚。

苦难的人生,就照着苦难去活,反倒有些生活的情趣。都去追求幸福,这世上有那么多幸福吗?就像每个人都想赚钱,钱有那么好赚吗?每个人都想做大官,拥有至高的权力,世上有多少官位呢?谁不知道权力是一把双刃剑?

小老百姓好啊!就那么赖活着,既不想着赚大钱、发横财,也不想做大官、要什么权力。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幸福,我甚至不知道幸福究竟意味着什么?如若有,那这种幸福便属于小老百姓们,属于那些平凡平淡的人们。有时候,看看他们的人生,再看看他们的生活,真的觉得,他们才是真正幸福的人。

 

曾经在哪本书上看过关于伊壁鸠鲁的一段文字。这段文字说,伊壁鸠鲁终生都受着疾病的折磨,可他却以极大的勇气去承当它。伊壁鸠鲁也是最早提出,一个人被鞭挞的时候也可以幸福的。

伊壁鸠鲁是一个哲人,但他却常常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老乡们。我的老乡们不是哲人,也做不了哲人,他们也不认识伊壁鸠鲁。但他们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却与伊壁鸠鲁勇敢地担承肉体的痛苦,不放弃自己的生命,有极为显明的相通之处。事实上,“好死不如赖活着”,既是他们信奉的真理,同时,如果这真是真理的话,那创造这一真理的,也是他们。我甚至认为,这句话既有真理的成分,又有哲理的成分。从这个意义上讲,我的老乡们,也是哲人!

我的老乡们不只坚守“赖活着”(他们从来不对自己的“赖活着”发牢骚,骂娘,更不诅咒造物主的不公),还坚信,死亡不是个恐惧的事,死很简单,很容易,很好死。伊壁鸠鲁对于死亡的认知,更进一步,他直接将死亡升华为人生中幸福的日子。他写过两封信,一封是在他死前的几天,另一封是在他死的那天。第一封信这样写道:“写这封信的七天之前我就完全不能动弹了,我忍受着人们临到末日的那种痛苦。如果我要出了什么事,务必请你照管美特罗多罗的孩子们四五年,但用于他们的钱不可比你现在用于我的钱更多。”

第二封信更令人动容。伊壁鸠鲁写道:“在我一生中真正幸福的这个日子,在我即将死去的这个时刻,我给你写这封信。我的膀胱病和胃病一直继续着,它们所常有的严重性丝毫也没有减轻;但是尽管有着这一切,我心里却在追忆着我和你谈话的快乐。请你照顾美特罗多罗的孩子们,正像我可以期待于你从小就对我以及哲学所具有的忠诚那样。”

我们知道,美特罗多罗,他是伊壁鸠鲁最早的弟子之一。

面对死亡,一个是“好死”,一个是“一生中真正幸福的这个日子”,乡人与哲人,谁能说他们之间的区别是霄壤?

 

                    二〇一四年九月十一日,雨谷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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