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普契尼放下了笔
(2010-04-06 10:4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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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兰朵》歌剧中国公主普契尼杂谈 |
分类: 原创 |
就在这里,普契尼放下了笔
北方的朋友在阅读了我写的关于项羽与虞姬的文字后,来电说:项羽与虞姬的爱,真乃大爱,实为感人!能否专写霸王别姬那一幕呢?许多朋友都有类似的要求。
我没有作答。但在内心,其实我一直想写。可是,一次又一次地拿起笔,一次又一次地放下了笔。虞姬挥剑自刎惊呆了项羽的那一瞬间,犹如电影画面牢牢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实在不忍再用笔重复那样的悲壮与凄美!
这让我想起了《图兰朵》的作者,普契尼。
意大利歌剧《图兰朵》,其实并不为中国人所熟知。诚如赵健伟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已有数百年历史的西方歌剧,以其高度综合的形式,一向被认为是艺术之巅。她只有在相应语境且具备相当素养的观赏者眼里,才能彰显其真正魅力。也因此,西方歌剧在中国一直处于被冷落的状态。但这一切随着张艺谋的出现得以改观。而张艺谋之所以能让《图兰朵》在中国的土地上复活并引起那么多人的热情追捧,关键就在于普契尼在这部歌剧中采用了中国元素——一个臆想的中国公主、背景和服饰的中国色彩以及一段让我们耳熟能详的旋律:茉莉花。若无这些,在赵健伟先生看来,张艺谋不会对意大利歌剧抱有如此巨大的热情,也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激发起一个民族对歌剧的关注和热爱。
关于《图兰朵》,有必要大致介绍一下她的由来及剧情。
图兰朵的故事始见于波斯的东方故事集《一千零一夜》。1762年由意大利剧作家卡罗·哥兹将其改编为5幕同名寓言剧,后由阿达来与席莫尼编成剧本。1924年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根据这个剧本谱写成同名歌剧。但他在未完成全剧之前突然停笔,不久之后因病去世。后由弗兰科·阿尔法诺续写完成了全剧。1926年4月25日,《图兰朵》初演于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由著名指挥家托斯卡尼尼担任指挥。
该剧描述元朝有一位叫图兰朵的中国公主,为了报先祖暗夜被掳走之仇对男人进行报复的故事。她持自身美貌对异性的吸引力,以谜语下套:如果有男人能猜对她给出的三个谜语,就嫁给他,如果猜错,便立刻处死。三年来,已有众多痴情王子前来猜谜但结果均成了图兰朵的刀下冤魂。就在一位波斯王子又将被处死之际,一位流亡中国的鞑靼王子卡拉夫再次被图兰朵的美貌吸引,不顾其父和家佣柳儿的极力反对,决意要挑战谜底,以无畏的勇气尽显情爱之伟力。结果他猜出了三个谜底,致使图兰朵惊恐万分不知所措,见此卡拉夫向图兰朵表示,如果在明天拂晓之前你能知道我的名字,我就去赴死;反之就要嫁给我。于是图兰朵下令:今夜北京城里无人能入睡,所有人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获悉鞑靼王子的名字,违者杀之。于是众人殚精竭虑并以色诱、财诱、威胁等各种手段欲使卡拉夫放弃对图兰朵的追求。但卡拉夫却不为所动。黎明终于来临,卡拉夫以胜利者的姿态,终以爱的力量化解了图兰朵心中的仇恨,唤起了她对爱情的向往,全剧在充满爱意的欢乐气氛中结束。
这个结局,显然是中国版的结局,或者说是张艺谋版的结局,而非原著的结局。
其实《图兰朵》在柳儿自杀之后就结束了。阿尔法诺的续写,从一开始就让包括托斯卡尼尼在内的音乐界人士感到不满。值得一提的是,在《图兰朵》首演中,当剧情到第三幕柳儿自刎时,托斯卡尼尼放下指挥棒,转身向台下的观众说:“就在这里,普契尼放下了笔。”
事实上,普契尼的《图兰朵》中,真正的主角既不是图兰朵,也不是卡拉夫,而是柳儿。据史料记载,普契尼是在写完柳儿自刎后停笔的。因悲伤过度而留在总谱上的斑斑泪迹,显示出普契尼心中对柳儿崇高而伟大的爱情唏嘘不已。西方有音乐家认为,普契尼生前未完成《图兰朵》,并非全因疾病缠身。相当意义上是因为他在写完柳儿之死后创作情感的终结。赵健伟先生认为,与柳儿的爱情相比,卡拉夫抑或图兰朵的爱情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佣,在那个漆黑恐怖的夜晚,以视死如归的勇气,严刑拷打下拒不说出卡拉夫的名字,并以自刎殉道的方式去成全自己心中暗恋的王子与图兰朵的爱情。这是何等伟大而高贵的情感!也因此,西方观众的眼泪几乎都是在柳儿哀怨真情的咏叹中流淌下来。
张艺谋版的《图兰朵》在北京盛装上演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阿容也是很心动的。但看了赵健伟先生的《是谁误读了<</SPAN>图兰朵>》?——普契尼和张艺谋眼中各自的《<</SPAN>图兰朵>》之后(参见《随笔》2010·2·50-60页),又颇为自己没去而庆幸。庆幸什么呢?赵健伟先生开篇的一段文字可作为庆幸的理由——
“生于1858年的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或许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一部生前未完成的歌剧《图兰朵》,会在一个世纪后被远东一个名叫张艺谋的电影导演激活——不仅在一个具有13亿人口的中国大放异彩,更吊诡的是:这个对歌剧几乎一无所知的电影导演竟然让一个对歌剧同样一无所知的民族,倏然间成了‘欣赏’歌剧艺术的超级大国!当紫禁城露天舞台和鸟巢巨大的看台上观众像赶集一样前来领略‘视听盛宴’时,我相信西方经典意义上的歌剧就此改嫁抑或沦落了。”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看一看普契尼原版的《图兰朵》。我想看看那个叫柳儿的女佣,在柳儿哀怨的咏叹调中去体会普契尼的眼泪。我更想思索一下,这样的一个小人物为何能如此壮丽地死去?
而普契尼呢?他仿佛是我的知音,在一个世纪以前就注定要做我的朋友——他为一个女佣的死而流泪、而停下了手中的笔,甚至为这个女人而死。一个世纪以后,当我写作另一个女子虞姬时,我也流泪,也写不下去,尽管我还没有做到为虞姬而死。
忽然就突发这样的奇想:如果普契尼活着的时候知道中国有虞姬这样一个女子,他会作何感想呢?因为,柳儿的真情固然令人感动,但相对于虞姬,应该说还是稍逊一筹。
可惜,普契尼不会知道虞姬。不要说一个老外,即便我们这些自家人,又有多少人了解虞姬?她与夫君项羽演绎的悲壮凄美的爱情故事,有多少人表示过同情、理解和感动?中国人素来不喜欢悲剧。但这并非表明中国人生活得很喜剧。任何一出悲剧,包括《图兰朵》,到了中国都可化作喜剧,化作爱的大团圆。最典型的要数梁山伯与祝英台了——他们的爱情原本是一出悲剧,但我们却愣是让这一对充满悲剧的爱情人物化蝶双飞于梦幻中,以此完成臆想中的圆满。
而霸王别姬的悲剧,由于是历史的真实,无法以艺术的臆想让他们变成爱的大团圆,因而中国人便不传扬他(她)!不赞美他(她)!
如此一来,我不该再为项羽、虞姬而悲哀了,真正应该悲哀的,是我们的同胞啊!一个不能够直面悲剧的民族,其实他们的内心最为脆弱。而将一切悲剧喜剧化,恰好表明他们内心的虚脱抑或虚伪。用赵健伟先生的话说,这实际上隐含着一个更深的悲剧意识,即: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无以摆脱困境与磨难,需要在艺术的虚幻中完成臆想中的圆满,并以此来舒缓和消解当下的焦虑。
我们最可爱的大美人虞姬,熟睡了。在又一个清明即将来临之际,阿容无限深情地想念她、怀念她!怀念这个静谧地躺在异乡——安徽灵璧的土地上的英烈女子。不要打扰她,让她睡去,当她醒来时,她会难过、会悲伤地哭泣!因为,当她醒来时,她会发现,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也死了,而且至今与她分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