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的疼痛

普通百姓的确不在意灵魂的问题，一些人一辈子恐怕也未必想过。在他们看来，活人这一辈子已经够艰难的了，哪还有心思想那些“吃饱了撑出来”的问题？

他们不关注灵魂，更不知道灵魂为何物，并不证明他们都是没有灵魂的人。令我感到奇妙和不可思议的是，在人们死后，一切却都变成了与灵魂有关的事。

明明是给死人准备的棺材，变成了灵柩，即盛尸之棺；而祭祀时为死人设的牌位，也变成了灵位。还有停放尸体的床，成了灵床；供祭奠时使用的、临时搭建的房子叫灵堂；拖运尸体去火化的车子叫灵车；还有守灵一说。

敢打赌，活人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依然想不到灵魂这两个字眼。他们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

那这些灵柩、灵位、灵床、灵堂、灵车、守灵，究竟是谁发明的呢？为什么都带上一个“灵”字？这个“灵”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我理解的“灵魂”，那又会是什么呢？

这些问题，对一些人来讲，或许算不得高深，也算不得玄奥，可它却深深地苦恼着我，就像一个怨鬼将我纠缠不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发现自己陷得很深。谈不上“不能自拔”，然而，却在许多事情上变得了无兴趣而又心不在焉。

面对这个“灵”字，我惟一能想到的就是：将死人享用的东西一概以“灵”字命名的这个人，一定是个智者，是个大彻大悟了生命本质和意蕴的智者。他想告诉后人，告诉那些活着的人，人的肉体死亡之后，就是一把尘土，而一直被俗人们忽略的那个为生命赋予生机和智慧的灵魂，在肉体消亡后，活着的人便应该为灵魂的离去做一些报答！于是乎，我们做了灵柩，置了灵床，设了灵堂，我们希望灵魂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幸福！因此，我们为它守灵，祈祷它早日升入天堂。

对守灵的这一丁点儿感悟，来自我的父亲母亲的先后离世。作为儿子，按照风俗，在给他们守灵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如果生命只是个肉体，死后不过是尘归尘，那么，我们所作的守灵，不过是为父母的灵魂“守灵”罢了。如果灵魂真如人们所说的是“不死的”，那很显然，我们给父母的守灵仪式其实是在对父母的灵魂表达我们晚辈的谢意！感谢父母的灵魂守候我的父亲母亲一辈子。现在，我的父母结束了生命，灵魂也完成了其使命，它们该回去了，回到天堂，回到它们所在的家。也许，它们也是有父母的，有其它亲人的。团聚，不管是人世间还是天堂里，我想都应该是一样地充满了温情，也许还有伤感！

我有时候会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和人说：“真想和父母早日团聚！”按理，这样严肃的话语是不应该有半点玩笑的，可我知道，若以严肃的口吻说这样的话，他们十之八九会把我视为病人。——我并不害怕他们说我“有病”，只是不希望他们乱嚼舌头而已！

其实，和父母团聚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如果真有团聚的可能，那也应该是灵魂与灵魂的团聚。

确实，我现在是个有病的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孤独和寂寞就像毒蛇一般将我的身心团团围住——如果这就是思想者的下场，我知道，除了接受，我几乎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也许，思想者，都是病人，而且病得不轻。因为我时常感到这种病的疼痛！有时，甚至想到了死亡。

二OO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周日午后四时，雨谷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