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我说的是那种很好，每天会腻在一起的女朋友。”

“有几个，没有成天腻在一起的。”

 “那，你曾经动过念头想跟她结婚的，有几个？”

 “没半个。”

“我呢？”

“你例外。”

多滑头的小子。我坐在汉堡店里，隔壁桌的年轻男女竟然有这种对话。显然女的希望男孩能向她好好告白，用警方的术语，叫自首。不过男的呢，装疯卖傻，他必须让每个跟他在一起的女孩知道，她是惟一的，无论前世今生。

“你以前呢？”我对面的女孩问。

“我？当然交过几个女朋友，可是没有成天腻在一起的，没有动过念头想结婚的。”

“我呢？”

“你是最棒的一个。”

“那想过和我每天腻在一起或结婚吗？”

“服务员，我的咖啡怎么还没来！”

死滑头鬼。我知道你们都正忙着骂我，否则我的耳朵怎地如此痒。东晋时候有本书叫《搜神记》，讲的都是些孔子最反对的怪力乱神之类的故事，读起来非常有趣。其中有则故事，说公元387年左右，有个外国道人来中国，他懒得走路，希望小贩能用扁担挑他。扁担一头已装满东西，另一头则是个笼子，小贩便出难题，如果道人钻得进笼子，就挑。没想到道人会缩骨功，真进了笼子去。走到半路，道人说他要吃饭，说着便从嘴中吐出一堆美食，还吐出个美女，两人在笼子内大吃大喝，吃饱了道人睡午觉，此时美女对小贩说：“我有外夫，欲来共食。”她也吐出个美少年，两人继续吃，直到老公醒来，美女赶紧再把美少年吞进肚去。

这个故事原意是外国道人的道术真高妙，肚里能藏情人，这样就不怕老婆抓奸了。引伸了来看，哎，男人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大家都搞偷情这套把戏。按照我的观点，这故事岂不是说人心隔肚皮，大家都有秘密，因此非要追究另一半的历史，恐怕挖开肚皮，除了恶心之外，得不到半点好处。之所以有这么深的感慨，我自首，坦白从宽，实在是前几天在书店内莫名其妙被个女人叫住，仔细看了3分58秒才认出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女朋友，她曾在上面提到的汉堡店里问我：“你以前呢？”怎知如今我们已经互为“以前”了。

那天我和“以前”谈话时间不超过十分钟，而且都站着，彼此相距50厘米以上，绝无肢体接触，却还是被老婆知道，谁晓得书店有个她的学妹。老婆说这叫“法网恢恢”，我则相信这根本是“人倒霉，出门会踩到狗屎”。

“那个女人是谁，听说长得不错唷。”老婆质问。“她是历史。”我低头看报。

“历史？胸部很大的历史唷。你以前不是还有175厘米的历史，还有拍洗发精广告的历史。”“都是历史。”

“你不是说和现在发生关系的，才会成为有意义的历史？你和她聊天好几个钟头，当然有关系。说，她是谁？”

我要怎么说？说我在上世纪90年代中的某7个月之间，有3个月爱这个历史爱得要死？说我后来因为另一个历史被这个历史发现，而像擤鼻涕似的把我甩了？说我在二十一世纪曾经没有缘由的想过这个历史达足以杀无赦的三次之多？说我的历史留在脑袋里，没办法像计算机一样的给delete掉？能不能忘记历史，或者把彼此的历史全收进饼干盒找个地方给埋了？当然不行，我们都知道，有天会跑来条嗅出饼干味的狗，东挖西掘的把盒子又给刨出来，然后听见某个女人尖叫，她打开饼干盒，里面冒出一股浓烟，烟里有个大精灵？

男女间，历史是枚不定时的炸弹，一不小心便会触动引信，为了安全，最佳的对付方法是别半夜贴着另一半的肚皮，听里面是否有个女人念《史记》，最佳方法是：“咦，服务员，都半个小时了，我的咖啡怎么还是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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