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品味不同的艺术与文化
——2005—2006法国当代舞学习报告(上)
本文发表于《舞蹈研究》2006年第四期总第111期。
感谢《舞蹈研究》陈小憬老师对“歆舞界”的支持
内容提要:徜徉在巴黎的卢浮宫、埃菲尔铁塔、巴黎圣母院、蓬皮杜艺术中心、巴黎歌剧院、巴士底广场、枫丹白露宫、蒙马特高地------品味艺术,感受人生,思考创作。法国当代舞的工作坊学习为期2个月左右,学校位于巴黎郊区一座著名的修道院中(Abbaye
Royale de
Royaumont),古堡、溪流、天鹅------恢复修道院最初的意义,远离尘世,在此静心思舞、创舞、起舞。人们常说生活方式决定生活质量,而对于艺术创作而言,工作方式、创作理念也直接影响并形成艺术创作的各种技术(语言、结构)。本文将从工作方式、创作理念对此次法国当代舞学习进行解析,初探不同的艺术与文化。
关键词:法国当代舞、工作方式、创作理念
2005年5月,与苏珊[1]相识,与当代舞相识
2005年8月,初识巴黎,重逢苏珊,第二次体会当代舞。
2006年8月,重逢巴黎,拥抱苏珊,投入当代舞。
2006年8月19日,告别巴黎,告别苏珊,继续当代舞。
——我的当代舞旅程
人生如旅程,少不了遇见、离别与重逢。
创作如一壶好茶,需要品味、咀嚼与沟通。
在与Susan老师近2个月的学习中,我发现当代舞的概念是包容的,可重抽象,可重叙事,但最注重的是个人的Perception——理解、感知、感觉;
Thinking——思想;Experience——经验。而我们可以发现感知、思想与经验的根源便是文化,因此,我理解的当代舞就是不同于中国舞的另一种文化。此次当代舞的学习就是透过肢体的语言去品味另一种文化。
学习报告(一)——工作方式
首先,对整个法国当代舞工作坊的情况作个简要的介绍:工作坊是由世界著名编导苏珊-伯居(Susan
Buirge)女士在法国巴黎Royaumont舞蹈编导及研究中心(CRCC)举办的舞蹈编导工作坊(Choreographic
Composition Workshop),参加的成员是由前来报名的世界各国的优秀舞者与编导经选拔之后组成的。
<日常工作>
整个工作坊的学习结构设置合理丰富,由两个学习阶段组成:第一阶段是2005年8月1日至8月21日;第二阶段是2006年7月31日至8月20日。
第一阶段作为Composition的初级阶段,使每一位参与者先了解并认同这种工作方式:1、接受用单纯的元素作为编舞的素材;2、接受用绘制图表(graph)的方式来呈现舞蹈的每一个步骤;3、接受用机遇法去决定动作的排序(order)、时间(time)、空间(space)、质感(quality)等因素的处理。我们可以发现这种工作方式下的编舞似乎受到了很多的限制,从语言的创造到结构的组织似乎个人的感性因素少了许多,而是以扎实严密的逻辑控制着整个创作的各个环节。每一位参与者同时担任编舞与演员的身份,运用这种工作方式进行编舞,我体会到另一种不同的舞蹈感觉。当我舞蹈时,可以更清晰的感受到运动的每一个步骤,对每一个细节会特别的细腻与敏感,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走”,都会体验到不同的感受,与每一位参与者分享不同的“走”的经验。第二阶段的学习便是更深入对Composition的理解与运用,工作的基本原则不变(单纯元素、机遇法、图表),开始尝试借用作曲的方法建立更加复杂的动作结构,并通过分析形成结构的各个因素,来发现动作后面隐藏的个性、意义与文化。
每个阶段为期三周,三周的学习内容循序渐进,条理清晰:第一周,开始初步接触老师的编舞理念与创作方法,学习绘制图表,并运用其基本的方法进行独舞(SOLO)的练习。第二周,更进一步深入对法国当代编舞方法的掌握,进行双人舞(DUET)、三人舞(TRIO)的练习。第三周,参与工作坊的每位编舞者都要设计、排演自己最后的作品,在工作坊的最后一天进行公开的演出(第一次公演于2005年8月20日下午13:00开始;第二次公演于2006年8月19日下午17:00开始)。
每日的训练内容更是充实而精彩:上午10:00—11:45,技术课(Technical
Class);12:00—13:00,理论课(Theory Class);下午14:30— 18:30,编舞课(Workshop
Composition);
18:00—19:45讲座(Lectures,每个阶段工作坊还安排不同类型的讲座——在为期三周的学习中我们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学习内容,就是邀请四位客人为我们开设不同内容的讲座。客人们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不同的思维与全新的视角对待创作,他们所讲授的知识与Susan老师的编舞方法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1、让我们通过观察事物留下的痕迹(trace)去想象和理解创作者所要传达的思想与情感,从更多的角度去读解符号与痕迹所包含的意义;2、通过对作曲方式的认识,通过了解作曲不同的记谱法,再次反思舞蹈的记录方式与呈现方式。3、讨论剧场与舞蹈的关系,以及话剧与舞蹈不同的媒介等问题。2005年的客人:NO1、(考古学家)Philippe
Marquis,archeologist territorial curator of Paris;
NO2、(巴黎卢浮宫埃及馆的馆长)Lectures by Marc Etienne,curator of Egyptian
Antiquities at the Louvre Museum; NO3、(作曲家)Meeting with
Claire-MelanieSinnhuber,composer from the Composition Session Voix
Nouvelles 2004;NO4、(作曲家)Meeting with Eivind Buene,composer from the
Composition Session Voix Nouvelles
2004。2006年的客人:NO1、(地质学家)Lectures by
Piere Halter,bio-geologist; NO2、(戏剧导演)Lectures by Philippe
Vincent,director; NO3、(作曲家)Meeting with Malin Bang,compose from the
Composition Session Voix Nouvelles 2005;NO4、(作曲家)Meeting with Marco
Suarez,composer from the Composition Session Voix Nouvelles
2005)。
<汇课方式>
对于编舞的学习,作业汇课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老师将通过学生的作业去了解其对编舞的认识并给予相应的指点与帮助。此次工作坊也有其独特的汇课方式,在看完一位同学展示其作业后,我们紧接着要看他绘制的图表(graph),因为图表不仅记录了这个作业的整个流程(动作元素与结构布局等),更是在每一个细节中流露出这位编导对编舞,甚至是对艺术的理解,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看完图表之后,我们再去体会理解这位同学的作品,一起解析作业中出现的不同问题。这个经历给我最大的感触是:虽然我们进入工作的方式十分的理性,每一个细节都是通过机遇法(如抽签等)决定的,不可以因为个人的喜好来擅自修改;并且教室呈现的每一个步骤都要与绘制的图表一致,因此每一个环节都要求准确无误;但在汇课解析一个作业时,每个人都不约而谈的放下了对技术的追究,直接切入作品表现的层面,都是感性的、瞬间的感觉,大到对整个结构的理解,小到对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的感触。这里可以让我们思考的是:在工作坊中这种完全以形式进入的作品,其最终的呈现恰恰可能会给接受者带来更多的想象与感受的空间;相反那些进入十分具体的作品也许从一开始就限定了观众、甚至是创作者自己的想象力。
通过这样的工作方式,我想中国舞与当代舞之间的区别常常在于当代舞进入编舞时尊崇形式技术的严谨逻辑,因此所有的感性因素都是紧紧围绕对动作结构的敏感处理,体现于对时、空、力因素的细微雕琢,所以不会特意去设定作品的内容与主题;可完成之后,通过对动作在时空中敏感有机的结构,使得作品本身具有很大的接受空间,仿佛一道自由命题的作文,接受者常常能够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与感受力自由的去解读一个舞蹈艺术作品,很好的完成艺术创作的整个过程:创作——表演——接受。
而中国舞常常在编舞之前就会先结构一个十分完整的故事情节或是鲜明的人物形象,使得动作编排找到明确的方向,可内容具体的同时也大大局限了对形式(语言、结构)的创造与想象。我在想,当所有的编创动力都为去讲清一个事或演活一个形象时,编舞者本身对动作形式的直觉与敏感不知还是否执著的发挥着原有的力量?也许重抽象与重叙事不能完全准确的概括当代舞与中国舞之间根本的区别,可确实是一个普遍存在、值得思考的问题。
语言是各门艺术最后的防线,身体语言(舞蹈动作)作为舞蹈最根本的媒介,对其的创新才是进入作品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因此作为一名优秀的编舞者,对动作的直觉与敏感是不可缺少的素质。而这个工作坊就是在限定动作元素、限定结构方式的基础上,进一步开掘对身体语言的直觉与敏感。
<公开演出>
对于一名舞者,最幸福的一刻就是在舞台上享受观众的注视与欢呼;而在巴黎的公开演出,最幸福的却是感受空间的宁静、时间的流逝与身体的细微诉说。
没有音乐——空气中的摩擦、梧桐树的摇曳、天鹅的鸣叫、溪流的流淌,是舞蹈最佳的伴奏。
没有舞台——修道院的各个角落成为最佳的表演空间,在大树旁、溪流边、教堂内、高墙边、回廊中------构建出一幅幅美丽的景象,供摄影者们痴迷陶醉。
没有观众——前来观看演出的人群就是当天来参观修道院的游客,因为没有剧场空间的特定限制,他们可以自由的加入观看演出的队伍,也可以随时离去。也许,这又是机遇编舞法的另一个最佳体现:随缘的观众。
我们像一个安静的游行队伍,舞者们都身穿白色衣服,与观众们一同徜徉在修道院的各个角落,我们有一个手举旗子的导游,指引着大家去往下一个舞蹈发生、身体歌唱的地方。每一个舞蹈的开始与结束都是自然的,有人缓缓地融入观众的队伍中,有人悄悄地离去,提前在下一个地方准备、等待观众的到来。
最大的感触就是第二次在巴黎的演出(2006年8月19日),由于这次参加工作坊的成员年龄层次丰富:最小24岁(我),最大50岁(一个希腊人),大多数人的年龄都在30岁以上,因此每个作品的质感都比较沉,加上没有音乐,宁静特别容易使身体沉迷于一种缓慢的节奏中。这时,您可以想象一个漫长宁静的演出,可就在这样一个长达尽三个小时的演出中,没有一个观众离去,每个人专注的神情给予我莫大的鼓舞与感动,而这个观众队伍中有许多老人和小孩。
没有故事情节、没有鲜明形象,更没有华丽的场面,到底是什么吸引住他们的脚步与目光?也不知道中国的观众是否可以接受这样没有好听的音乐,没有好看的服装、没有华丽的舞台,只有单纯的肢体与舞者完全投入的精神?这种艺术观念与演出形式在国内是新的,因为没有人去做,所以我们不知道答案!
苏珊老师说过一句话,一直推动着我:“我们要不断地尝试与实验,要解放观众的思想与审美,就要先解放我们自己——舞者、编舞者!试验的目的是去提高人们对艺术的认识与接受!”
[1] 苏珊-伯居(Susan Buirge):现代舞大师尼科莱(Alwin
Nikolais)的传人,法国舞蹈研究中心的艺术总监,6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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