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青霉素出现在了人类的历史中，从此之后的人类就生活在有特效药的黄金时代。70年来，人们不用因为在花园划伤就要失掉一只眼睛（第一个试用抗生素的人），也不用受过枪伤后还要接受“火刑”(抗生素发明之前，战场上的伤者是靠烧灼来控制感染)。70年来，人们已经习惯了拥有抗生素的生存方式：可以说现代医学和现代生活的大厦就是建立在抗生素的基石上的。可是，这个黄金时代就要过去了。

        最近两天，淹没在一堆新闻中的是这样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美国发现一例“超级细菌”的患者，对所有现有抗生素均有耐药性。虽然只有一例，但是却预示着抗生素黄金时代的结束。也许大家会觉得，这只是大洋彼岸的一个没有出过国的中年妇女得了一种无法治愈的尿路感染，不足为奇嘛，可是对于现代医学界来说，这是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现代医学最强的美国也出现了“超级细菌”。也就是说，如果人类再不正视这个问题，那么“超级细菌”势必会传播得越来越广，也许某天人类又会回到没有抗生素的日子里。没有抗生素意味着没有手术、没有活体检查；没有胰岛素泵、没有心脏支架；而癌症、艾滋病、器官移植接受人，早产儿只能认命地接受上帝的审判。而且，试想如果你知道划伤手臂就可能会被节肢，骑摩托车摔倒受伤就可能会丧命，肯定会有很多人自此生活在恐惧和黑暗当中。这才是一个病例引发的全世界的恐慌的原因，因为它将要撼动的是整个现代生活。

        与其他现代危机一样，这个恐慌也是人类自己创造的。现在，“滥用”抗生素似乎已经不是什么新概念了，每个人似乎都能在媒体的狂轰滥炸下拽那么几个术语，但只有与细菌战斗在第一线的从业人员才明白“滥用抗生素”的可怕。在美国，医疗系统统计显示50%的抗生素处方是没有必要的，45%医生开出的处方治疗的是抗生素治不了的病，80%的抗生素是卖给了农场动物。而这种滥用情况在中国只会更糟糕，中国因为抗生素滥用问题已经被世界卫生组织多次点名批评了。细菌每20分钟就产生一代，细菌之间能够通过质粒等方式传递耐药DNA信息，简单来说就是耐药性的信息很快就会在细菌们之间传播，绝对比人类能够想象的快得多。这不是危言耸听：弗兰明在1943年发明了青霉素，而广泛的青霉素耐药性在两年之后的1945年就出现了；至今仍然是最后一线药物的上世纪70年代出现的万古霉素，早在1988年出现了耐药性；而2003年才被创制出的达托霉素，仅仅一年之后就出现了耐药性。而人类得通过10年时间才能研制一种新的抗生素，这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想想就很悲剧。发现抗生素的科学家弗莱明早已预测到了70年后的今天，他在获得诺贝尔奖的不久之后就在一次采访中这样说道：滥用青霉素的无知的人，将在道德上为他人的死负责，他的无知导致抗生素滥用，导致那些人死亡。

        不过，最近还有这样一条新闻进入我的视线：英国南安普顿大学科学家将测试中草药在治疗复发性尿路感染中的作用，以研究能否用中草药替代抗生素来治疗此类症状。这是英国首次批准对中草药进行临床试验研究。该临床试验属于双盲、随机试验（大家就理解成为极其正规的医学临床试验就好），将有80位女性参与这一试验，这些女性或将接受由中医开具的“个性化”中草药药方，或将接受初级保健医生开具的“标准化”草药药方，治疗周期16周。由英国国家健康研究所资助该项研究，这是中医药从来没有接受过的重视程度，试验方式还是双方都能够接受的对各方均有利的试验方案，让我真是感情复杂。屠呦呦的诺奖让中国研究界大举进攻中药提取物研究的时候，英国人或许已经从不断地失败中意识到什么才是中草药最具特色的东西——“个性化”和“药方”，这些曾经被认为是“不科学”的劣势，而如今则是与“超级细菌”战斗的最具优势的策略。不过，说实话，我倒是希望更多的研究者能够意识到一点：战胜细菌的其实根本不是抗生素、也不是中草药，而是我们自己的身体，我们人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