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的中国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诗
——朦胧诗,那一群忧伤峻峭的翅膀(之7)
这么多年,我常常想:当年发烧的中国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诗?
当中国走出深渊,重新复苏之际,它可不可以选择戏剧?选择小说?……
如果不是《今天》,不是诗,而是一篇又一篇曲折动人的故事……如果当年恰巧出现一批俄罗斯作家群那样卓然兀世的小说家部落……如果恰巧出现一大批像莎士比亚一样悲欢离合的戏剧……历史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一个大悲、大喜、大愤、大动的荒诞年代,几亿人同感、同情、同命,任何一种文学形式走俏,我是说“任何一种”——都具备超额诱人的理由。
中国人和诗的关系不一般
惟有诗,才可能在中国连绵数十年热潮不绝。
这是地球文明罕见的文化奇观。寻其源流,我发现,它绵延的根须可能一直追溯到华夏民族几十年的文化断裂、几百年的愁辱、几千年的炼字敲句……中国千年古老的诗传统,是这一仿佛命中注定之路的、惟一固执而强悍的向导。
中国人与诗歌的关系,太不一般。几千年里,诗成为国家文学之首,成为文人的基本训练与日常习惯,甚至成为一种全民化的文字图腾与艺术宗教。在古代,诗词的传播,不止以审美方式,更以幼年识字教育的方式,直接侵入一个人最初的母语记忆。慈祥的古典诗歌传统,虽然帮不了人们任何忙,但她像一位坐在远方的老奶奶,不断把绵绵絮语讲入了后来者梦中的酣声
五味杂陈的诗之受虐地
朦胧诗至今已历30多年。我偶尔涌起的青春记忆仍然无法抵消内心的沉重。
一根孤独的火柴,曾不可思议地擦亮了中国的夜空。而天光大亮后,真真切切的视野却反而令人倍感无聊。笑嘻嘻的金钱年代,连天才也淹没于滚滚红尘与油腻腻的游戏之中。疯狂的车头,已呼啸冲过了后现代消解价值的冰冷极地,而却把封建沉沦、资本上升、复兴启蒙等沉重使命留给了慢吞吞的车尾。
这种受虐,是我们肉身的无奈与尴尬,或许却属于精神的幸运。尽管诗多年一直辜负着一切。
汉字,无比丰富。生存,五味杂陈。我们仍在经历奇特年代。脚下,仍是人类最佳的文学受虐之地。
今天的现代诗,似乎已流落于自由无羁的街头。但它曾冲击过的那架沉重的文化机器仍固若金汤。它只是偷偷沉默着。只要灌注燃油,它会突然起动--整体的、固有的中国文化,其实一直对现代诗冷眼旁观,阴森地保留着长久不散的批判特权。
我惟有向时间致敬。向那些朦胧的人致敬。
即使被起歪了绰号,但我们还是继续把它叫做“朦胧诗”吧——想起北岛一句话:“历史就是充满了误解,就像给牲口盖上一个戳一样。”
2012-4-3 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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