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究人类》系列随笔之四

五个人与六个人

徐敬亚

人，并不是单纯地为了爱才来到世界上。

作为生物之间的竞争，从它站起来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残酷地开始。再大的地球，再丰盛的植物果实和动物肉体，也没能满足人类那种富益求富的进取之心。文明的进化，使人类很早就脱离了平均分配的时期。这正如更多的黄金出现之后，反而可能使阿里巴巴洞内发生流血的战争。\par五、六个人，已经是一个小组。在今天，这个数字已经不可能再是一个中国式家庭。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源头，人类的某种生活，使他们走到了一起。聚在一起之后，他们爱也爱得混乱，恨也恨得复杂。天下所有的父母，不惜一切地怜爱孩子，正是希望他们将来在与人相处时，得到胜利与骄傲。

人类教育的最初动机，是前一代人向后代人传授生存本领的愿望。

六个婴儿，分别在某地由某父母生育后，他要用去一生中四分一、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时间去学习语言、动作和其它知识。于是，二十年后会有五、六个成年人向我们走来。他们一个个健康、红润，充满生机。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前面出现了一块飘着香气的肉，他们不可能一字排开地走。按照人类原始的本性和应有的进化，他们中间要出现对肉的预先占有者。他们中也一定会出现抢跑者、事先垂了涎者、不服从口令而遭斥责者。

这只是一种寓言式的解说，如果假定的数字是５００－６００人，想象就更有了余地－－明智的人都不会认为大家应该“发一声喊”，齐齐地伸出手去抓那香肉。但在人类某些无序的时代，在很多复杂的事情中，人们常常就是这样混乱地争夺着。

一位从日本回来的朋友对我说：假设有五、六个陌生的日本人在一个房间碰在一起，夸张地说，只要有一分钟，那些训练有素的高等动物们，虽沉默着，却会暗地里在心里从教育、学识、地位、本事等等，自动地把自己与所有人对比一遍，并确切地找到他在里面暗中的位置与编号！在他们离开房间时，谁最先走，谁第二谁第三，谁最后离开，已经循循有序。

按我的推想，如果换成德国人，他们一定要首先轮番发言，制定规则，然后进行投票……

那朋友无疑是在夸赞一种暗中的内心秩序。虽然我纯个人性地不喜欢日本民族，但与无序相比，我只能同意那种秩序。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德国人可能会计算得更加精密，从而带来长久的稳定。而日本人暗中平衡的方式，由于内心不满的积累，可能潜含着爆发战争的可能。

战争，它从来没有在人类的细节处停熄。它化成最小的分队，在一代代人的身边中以最琐碎的方式进行。人与人之间的比较、暗示、不平，永在进行。只要有第二个人出现，一个人就与另一个人构成了合作或对立。

从仿生学的角度，五个与六个人之间，恰好构成了与人类手指数量相似的关系。因此，我认为五、六个人是产生手足一样合作的最理想数量。拇指虽然短促，却构成了手的将近一半。食指的触觉最敏感，动作最灵活。它常常被人用来指示方向。中指高大而坦诚，它像那些高耸的篮球中锋一样憨厚、卖力。无名指像它的名字一样静悄悄无声，它天性善良沉默，与世无争。而小指虽然瘦小，人类却常常把它像宠爱的小妹一样伸进自己耳廓的禁区之中。五、六个人间的关系，常常与此相仿。

假定前面所说的都是男人，那么五、六个女人在一起，可能传来尖利的吵闹声。按人类旧的常识，人们更应该提醒她们注意团结。由于女人自古以来就被婴儿大量地占据着时间，她们相互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的总和，比男人们在外面纵横稗阖总量的一半还要少。我认为：女人智慧的被冷漠，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一大缺陷。因此，女人们保持着对人与人关系的敏感和多疑，那潜在的过失，并不能全部由她们本身承担。女人在细节深处的灵巧与光芒，男人不可比拟。但是，她们常常在关注路边微妙景物的时候，忘记前面更粗犷的航线。

也有行狭仗义、饮酒高歌之女。五、六个女人在一起，情如手足，团结战斗，那可能成为“红色娘子军”连的半个班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