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究人类》系列随笔之九

人类与外人类

徐敬亚

几万年以前，当一小群原始人悄悄走出洞穴，他们突然看见了另一群人。他们一定非常惊奇：那些人类的面部、手足、躯体，竟然几乎与自己完全相同。到目前为止，人类已经确认：黄、白、黑三种肤色的人种，除、头骨、表皮和毛发略有不同外，整个地球上的人类大同小异。这些互不沟通信息的动物们，在约３０００万年中的演化进程竟差不多走了同一条路。

他们学会了站立后，腾出双手，制造工具。之后，财产开始不均匀地分布在一群人与另一群人的手上。有的人占领了一座大山。有的划定了一块土地。有的只拿到几粒植物的种籽。有的人甚至变成了另一个人手里的财产－－这个漫长的分配过程，像一年年的风，把灰尘吹落在凸凹不平的丘陵。哪里的土应该厚，哪里的应该薄，谁也说不清。那是风和地形在一年又一年的磨擦中产生的复杂结果。这一结果，在无比巨大的地球上，竟然也千篇一律。

耶稣诞生以后，在财产极不均匀的痛苦分布中，人类一直忍受了十八、九个世纪。

最早的路见不平者，大胆地发表了一些写在纸上的文字，类似“抗议信”、“不忍受声明”或“受苦人的联合意向书”。后来，代表穷人利益的国家终于建立，人类第一次按人的数量平均地分配了全部的财产。几十个代表了受苦人的国家，逐步建立了自己的联盟。

人类终于分成了两大人群。他们在劳动、智力、体育、娱乐各方面开始了长时间的对峙。但是，在几十年的比较、斗争中，他们仍然难分胜负－－或许正是在这种势均力敌的对立中，两群人共同产生了寻找一名局外裁判的愿望。

作为唯一可能的公正之源，人类向外太空发出了信号。

人类最早离开地球，是一个叫加加林的人－－他代表着全体受苦人飞上了天空。后来，阿姆斯特朗代表另一群人也弹离了地球，并且站在了月亮的上面。这是人类向外部人类招手的努力。他们最开始扔出了一块探路的石子，之后把石子准确地射中了最近的月球。两群人类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双方不断刺探着对手最新的进展，制订着一个又一个寻找外星人类的计划。为此，他们争先恐后地向黑暗的星空投出了一粒粒昂贵的金属。

人类并没有像几千万年一样，突然发现与自己相似的动物。他们只是看见了另外一些沉默的石头。在急切寻找另一位公正旁观者的愿望纷纷落空后，人才不情愿地回到了白云下面对立着的家乡。

像一场游戏，敌对的人类们终于拆掉了围墙。虽然对方的举止仍然让人生厌，但他们飞行着的船只，已经在太空中像公蜂与母蜂交配那样实现了“对接”。在地面上，由于长时间的漫骂，使接吻与拥抱不但十分陌生，而且还夹杂了一种难为情的尴尬。而太空，则恰好成了害羞者最好的幽会之处。他们的代表，从太空船里缓慢地飞出来，隔着厚厚的服装，双方进行了具有象征意义的拥抱。

地球这块最大的磁铁，人类一次次艰难地逃离它，像一个眺望远方的孩子，试图寻找遥远的邻居。如果星空中发现了一群新的“北京猿人”，或“非洲灾民”，对同类如此残忍、吝啬的人类，能向他们派发粮食吗？人类的心中，一定怀着穷亲戚般的愿望。他们暗中把外星人想象得像富裕的“台湾佬”，在那可能遍地钻石或遍地高级电脑芯片的神秘星球，人类能不再一次在邻人的院子里打得头破血流吗？

７０年前，人类发现了无线电波后，曾第一次向无际星空发出了带有“征友”、“征婚”意味的电波广告。离我们最近的星云，也有５０光年。也就是说，最快的反馈，必须等到２０２６年才能获得结果。那一年，人类圆锅形的天线上接收到的，可能是一封情真意切的致敬电，也可能是一束杀伤力极大的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