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溪客栈注定只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小小驿站。
其实,这地方风景不错,离桃花源——那个因陶记而得名的“香格里拉”也不远,湘地最长的血脉——沅江就从它的脚下绕过,百里水溪打雪峰山深处流出来,注入沅江,客栈就坐落在水溪的入河口。
我在客栈寄居了两年。客栈旁有几棵水捅粗的法国梧桐,它们阔大的绿叶使客栈的夏天变得舒适凉爽。每到秋天,就有一个矮小的老头挥动竹扫,把风雨打落的叶子扫成一堆,晒干、燃烧。客栈的天井有一深井,井水是水溪一带最好的水,清冽甘甜,周围百姓早晚都要老这儿担水。去起初用一根长长的绳子去打水,由我怎么摆动也打不上来,那矮小老头见我满头大汗,走过来帮我打上,然后不声不响地走开了,别人经常抱怨这里用水不便,我却因为这口好水对客栈存有几分留意。
客栈的南边有个农贸市场,休闲的时候,我常去转转。通往农贸市场的道路两旁,全部是卖货的门面,卖布的卖米的开饭店的开药铺的俱全。生意除了三四份桃花盛开时好做一些,更多的时候比较清淡,于是有的就关了门,有的用粉笔写下“门面出租,”等字样去另图生计。这时节,常可见几个生意人凑成一桌,精神抖擞,把个麻将子儿搓得哗哗作响。有一次在农贸市场的某个门面内。忽然飘出《斯卡布罗集市》,那旋律不知怎么一下就飘到我心里去了,以至若干年过去,到现在还感觉这歌特别亲切。“您去过斯卡布罗集市吗?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她曾经是我的爱人。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上面不用缝口,也不用针线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叫她替我找一块地。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就在咸水和大海之间。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叫她用一把皮镰收割,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将收割的石楠扎成一束。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
我也喜欢散步到西边的水溪桥上去。跨上桥头,漫不经心,观光赏景。桥下,是几只永远也开不出去的乌蓬船;几只乌黑发亮的鱼鹰在船尾打瞌睡,这些家伙捉鱼的时候也很玩得命,一个猛子扎下去,好长时间才冒出水来,十有八九会啄上一条鱼,但艄公是绝不会让它吞下喉咙去的——将手狠狠往鱼鹰脖子上一掐,鱼就掉进舱里,这情形,让人想起《包身工》里的那个工头,在我十余年的打工生涯里,我脑海里也经常出现这情形。
每逢涨大水,水便漫上桥面,胆大的司机常常加大油门冲过去闯过来,把水溅得老高。这时候,客栈的下层常积满泥水,水退去之后,地面上还有厚厚的一层污泥。小小的街上,也出现几个脏不拉机的疯子,其中一个我熟悉的女孩,据说是因爱而发疯。我由此想到平常我们所说是爱得发疯,其实是假话。真正为爱发疯倒是一种至高的境界。我为这里的环境状况感到悲观,颇为埋怨那些穿戴讲究的父母官们。
每有月亮夜晚,我便到阳台上去沐浴月光。在那样的氛围里,我最容易想些旧事,回想以往我所走过的路。月光下的客栈是那样的安静,我一颗浮躁的心也会平静下来,并暗自寻思,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一种告别客栈去开创明天的想法亦便漫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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