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我的前老板，要去北京开学术会议。他想学几句中文。我们教给他一个重要的词：素食者。

他把这个词教给他的朋友，然后解释，“就是说我们是太监。”

我们笑坏了。

J 身高1.9米，大学里曾打过橄榄球，仪表伟岸。他是布什的老乡，吃土豆牛排长大的。他和前妻有三个女儿，他们共同抚养，每人轮换一周。他们住在两个州。三个女儿在两个学校，两个家，双亲之间周转。 J 一夜之间成了素食者，是那种鸡蛋奶酪也不吃的纯素食者，而且是生吃蔬菜，煮点米饭豆类通心面。于是他的体重锐减，更加玉树临风。

从中国转了一圈回来， J 油光满面，给我们看他拍的照片。素食大餐：（伪）五更肠旺，（伪）猪血汤，（伪）糖醋鱼…均做得栩栩如生。他说没法向人解释：素食，就是不吃鱼肉之类，也不想看到素食做成鱼肉的形状。反正在中国，入乡随俗了。他不但吃了蚱蜢蝎子蚕茧，还有些中国人翻译不了，他也搞不清的东西。不过他坚持没有吃猴脑。

好一个素食者。

学术会议的照片就更有趣了。一条长桌，他和另一位老科学家被挤在桌子的两端。中间都坐了些中国的领导，他不认识，也听不懂他们的报告，反正最后才轮到 J 发言。他展示了科研任务，心想云里雾里，也不会有人听懂。居然有学生提问，倒是令他感动。当然了，最壮观的还是被各位领导陪着大吃大喝，周游观光。

回来后他又成了素食者，生吃蔬菜，煮点米饭豆类通心面。他为孩子们在好学区买了房子，请我们去参观。我们在羊肠小道上合开一辆大车，许多人指点迷津，还险情迭出。终于在半山腰一个死胡同里找到房子，颤巍巍地把车子停在悬崖边上。走到房子里，发现 J 和美女助手 J2 在聊天。很诧异，问她怎么找到的？她说：一言难尽。

可不是吗，为 J 干活一言难尽的事多了。（比如说他有次去加拿大没带护照，去纽约没有带皮夹，凭着一张会议证混上飞机，等等。手下人开车到他家里取东西寄给他。）于是没人再问。

三个女儿从一个房间奔到另一个房间，告诉我们房子是斜的，她们想把凳子的两条前腿锯短，这样可以放正。她们的衣橱抽屉都是狮子大开口。前院是个斜坡。 J 说要用一根绳子拴在腰里，才能安全跑入他的储藏室。我们照例把房子和风景赞美了一番，然后吃了自己带来的菜聚餐。饭后 J 带人们去爬山。我们几个回来得早。后来听说他带着几个精锐队员去了一个陡坡。一位年过半百的女同事 L 踩了落叶滑下了一个斜坡， J 冲下去英雄救美。我能想象他金色长发飘飘的英姿。

第二天 L 给我们看她背上的青紫块。我们问她要不要起诉老板。她说：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老公打的。她当然是开玩笑，可是我很惊愕：她真的感到救命之恩？这也罢了，可是对老公栽赃—她对老板如此崇拜？这在工作环境里是非典型的。

J 和 J2 公布了恋爱关系。 J2 调离工作后，他们就结婚了。有趣的是， J2 只吃肉，蔬菜，和巧克力，不吃任何碳水化合物（她对面粉过敏）。她没有再上班。据说她的志向是开个自己的比萨饼店。人们议论他们不会长久。他们结婚2年半了，似乎还不错。

作为老板， J 的人品一般，可是他也有迷人之处。我离开后，常想起曾经的同事：他们有美国人，中国人，台湾人，法国人，俄国人，德国人—他们出色，敬业，宽容，流露出工业界里罕见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