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长篇小说连载二十三)
(2008-11-20 10: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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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讨人性长篇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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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太阳走后,微子烦躁地翻着她的笔记本。翻得飞快,就像一个猴子那样还来回眨巴着眼。她掏出手纸,揩了一下右眼角,发现湿了一小块,继而,又揩了一下右眼角,快把餐巾纸浸皱了,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掉眼泪了。
她记得央视哪个台上播送过,女人有疾愤的时候,掉掉眼泪,是排解心理的一种绝妙办法。这好像是公认的。男人有泪不轻弹,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不是不掉泪,恐怕是议论所逼的吧?
真是奇怪了。
她觉得,她被这种神秘的泪水包围着,心情慢慢恢复正常了。就像一粒沙子抿在眼里,被别人给他吹掉似的,不知道一股冷风从哪个方面吹了过来,使她浑身打了个颤。
她仔细一看,才是玻璃窗户门扇儿,不知被谁推开一条缝。
她踱到窗户前,把玻璃窗扇关紧,又拿起桌子上一个一次性水杯,在热水器里倒了杯水,呷了一口:
从送强强到现在,她觉得她的肝火越来越旺了,以至,嘴唇干烈的用舌头舔,都觉得粗粗糙糙。她又呷了几口,舔了舔,才感到有种滋润的感觉。接着,她干脆“咕咚咕咚”,像牲口饮水那样一股脑儿地全喝了下去,呛得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嗝。
然后,她又倒了满满的一杯,怕溢出水,拖着小碎步,用两手掬着,走到写字台前,正要坐下写点什么,透过玻璃窗,看见冬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心一揪:
她怎么回来了……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你准在。”冬花未坐下,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微子啊,我的好妹妹,说你什么好哩,人家都东跑西跑走后门,拉关系,跑官哩,你倒好,却在这儿闷头闷脑地发愣哩。告诉你吧,刚才,我看见陈前到组织部的郜部长那儿去啦。”
“是吗?”微子冷冷地说了一句。因为她感到,序幕终于拉开了,比她想的还要早。幸亏,她刚刚喝了水,不然就会肝火上面加肝火……
她想对她狠狠地一击。
不,不能。微子在脑内疾快地思考着,觉得不像她上午分析的那样,是女人的忌妒,是什么,她一时说不准。尽管她犹犹疑疑,却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冬花的演技好高啊?
要不是她上午听见冬花与腊梅说的那些话,或许还会动心?可现在,这不是明摆着吗?陈前呀,陈前,你知道这些吗?微子对陈前又起了恻隐心……
怕打草惊蛇,微子来了个将计就计:
“我说冬花啊,不愧你是组织部副部长的夫人呐,消息来得真快呀。”微子强忍住怒火苦涩地说:
“那当然啦……”冬花一说出口,觉得太露骨,便挽回话头说,“不过,也是瞎猫逮了个死老鼠,碰巧了吧。”
“是呀,是呀,谢谢你的提醒。”微子为稳住冬花的情绪,只能往好里说。
“哎,那就这,刚才我约的那个稿子人不在,现在我还得去约一下。”没等微子说完,冬花急匆匆地又说:
“反正,以后我碰到什么好消息,特别是对你有利的消息,一定提前告诉你。”
“谢谢。”
随着冬花的闭门声,把微子的心思掷了出去。
我与陈前到国外走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呢?为什么我们刚回来,就测评领导和考核后备干部呢?难道这是巧合吗?尤其在我眼皮底下,我认为是我的好朋友的肖冬花,怎么会变戏法似的这样陌生呢?
唉,女人啊,女人……
微子猛然感到她忽视了一个问题……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是在去年“三八”妇女节召开的座谈会上,她与冬花都去参加了县妇联组织的“女人要自强、自信、自立”的座谈会。现在,她回想起冬花那慷慨激昂的发言,还在耳鼓嗡嗡作响:
“我们女人呐,不仅要自强、自信、自立,而且,要做好贤妻良母,只要男人有本事……”
“要是男人没有本事呢?”
冬花没说完,当场就有人起哄说。
“这……”冬花僵住了。
冬花这张臭嘴啊……那时我还瞅了她一眼。
后来,是妇联耿主任打了个圆场,人们才在“叽叽喳喳”地议论声中,走出会场。
想到这里,微子的血液涌流到太阳穴上。急切的,蹦跳的,沁出了一层小小的汗珠,她几乎不敢相信:
难道冬花她……
要是这样,我可是两面受劫持了……
一个她模糊感到的秘密,一个陈前还不知道的秘密,在光明而灰暗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正常而不正常,公开与不公开的,进入到重要的议事日程。
并充实到她感官的全部,让她无法理清。
慢慢地……
微子感觉胸口堵的慌,她用右手轻轻推拿着,不行,胸膛起伏,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肝火又在往上冒。便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次性水杯呷了几口,想缓解一下胸中的憋闷。不仅没有,反倒肝火从胸膛往上,一直窜到脖颈根儿,她用右手使劲搓揉脖颈,并轻轻地捏着,还是不行:感觉眼前一片昏黄,她赶紧从小提包里找糖块,没有。但模糊看见陈前用的那张写字台上,有几块咖啡糖,许是上午陈前给同志们发糖块时,放在那儿的吧!
她现在忽然感觉到孤寂。
自从她决定要观察、分析、研究自己和夫与陈前那刻起,仿佛一切都变了样……
是她过去不在意?还是现在有长进?
微子似乎想起谁讲过的一段话:
“人是融解在理性必然的巨大阴影下的幽灵,他不能哭、不能笑,只能理解。”
那么,照此看来,她只有理解了。
微子陷入到深深的理解中……
理解中,一块咖啡糖在嘴里咀嚼后,融化在血液里,微子的血糖指数,渐渐地能维持了。紧接着,思维也活跃起来。
这时候,她想等个人。
她感觉,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心灵的沟通。她不相信,因为上午推荐后备干部,陈前误认为她……而就不再具体问问她的实际情况是怎样,会做出什么莽撞的行动来?除外他真的是白痴。她有一种预感:
从冬花出去又回来的不正常举动,难道她真的是给我报信吗?放屁。我对她的好感,就是从她说淡话的那刻起,从我的心灵里滑掉的。有的只是警戒意识上的提防罢了。在甲、乙、丙三个人中间,如果我是甲,陈前是乙,冬花是丙,我还是会相信乙的呀。
这是时与位的定向。尽管我与冬花都是女人,但平时她那副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就像吃了一个苍蝇那样,让人感到有点儿恶心。
不就是有个好男人吗?
夫的头发喷着嗜喱水味儿的形象,在她的心头晃了一下。
微子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竟然气得流出了涎水。
她气冲冲地把杯子里的水,往门外一泼:
“啊……”微子惊得倒退了一步。张副总编穿着一件很得体的,羊绒呢半大上衣,风度翩翩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微子,你这是……”张副总编看见微子满脸通红,便没有再说下去,把视线丝纹不动地移到微子的笔记本上。
“你这是准备写考察报告吧!”张副总编极力温和地诱导微子的情绪。
“是的,副总编,正准备着哩。可是……”
“可是什么?”
“我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还有……”微子在心里骂自己,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放肆。
她用手指抹掉泼水时洒在自己手上的水珠子,又在桌子上拿起一个一次性水杯,想借给张副总编倒水的机会,静静心。
“副总编,给,喝杯水吧。”她感觉自己的情绪略微稳定下来。
“是这样的,我与高总编最近发现了一个好素材,想让你带上一个人,到下面采访一下。”
“好啊。”微子从内心里感激张副总编救了她的急。
“就这一半天吧。”张副总编还想说什么,可只歙动了一下嘴唇,拽了拽他坐褶了的上衣衣角,走了出去。
“就由你的丈夫来主宰和占据你的全部生活吧!”张副总编刚出门,微子官能症似的自嚷了这么一句。
她两手交叉地把五指分开,做了十几个手指动作,神经质地撇了一下嘴,她感觉,她还未能说服自己,从对冬花的态度上转过弯来。
谁知,就在她往写字台前踅走时,母亲的“也可”,从她模糊的意识里,像小水泡似的,嘟嘟嘟地冒了出来。
她傻冒了。
索绕于心,无法排遗的,甚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顽疾,大发作了。她问自己:
“我是什么人?我可能是什么人?我想当什么人啊……”她哑言失语,不知所措……
难道我的“也可”,不就是想嫁一个像样的男人吗?
微子照自己的嘴巴搧了几下,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她狠狠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对自己发誓说:
“不要懊怨你的夫,去开创你的‘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