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长篇小说连载九)
(2008-10-28 17:2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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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讨人性长篇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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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到京城后,S主编让他的一位老同学接走了,微子与陈前被原联络去欧洲带队考察的小张同志,安排到G宾馆。
G宾馆分东西两院。西院从外观看,略显陈旧。东院是一栋有十三层,用乳白色马赛克瓷砖贴面的新建楼。每层窗户外,都悬挂着一个小小的空调排气器。这使微子下意识感到,她就像那个空调排气器似的,冷热空气都要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哟?她拖着大旅行包这么想着,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一排排的空调排气器。竟不知陈前何时走在她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指着西面的那栋旧楼阴阳怪气地说:
“看什么呢?跟我来吧。小张说,东面楼层住满了,只好……”
陈前还没说完,小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微子面前解释说:
“对不起,今天住的人太多了,没能安排到东楼,只好将就着在西楼住下吧。”说毕,小张慌忙去拖微子的大旅行包,像是要弥补什么不足,看了一下陈前,又把脸扭过来对微子说。
“于记者,你们先到房间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咱们再结算手续,好吗?”
“不用休息了,现在就结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呢?”陈前不加思索地抢白着说。
这意味着,陈前对飞机票钱,还存有异义?
“行啊,省得怀疑。”刚才还顾面子的微子,这一回改用进攻的口吻回答着。
小张看见他俩这样,莫名其妙地把眼镜框往上一推,顺水推舟地说:
“好好好,就依你们。不过,先得送你们到房间,然后我去取手续结算。”小张拖着微子的大旅行包边说边往西楼方向走去。
微子在房间洗涮了一番,感觉清爽了许多。此后,她从小提包里取出用信封装好的飞机票,看了一看,突然,她发现小张在飞机票后签的一行字:
“票钱已付。收款人:张树英”
这下,微子更加踏实了。在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内,微子对陈前从抱怨到计划,又从计划到留恋,然后,慢慢回归自我了。这是她从认识陈前那刻起,最深层次的认识。她暗自一动:
唉,为什么我就那样死心眼呢?可以说,过去我对陈前,连一丁点儿的怀疑都没有。而且,只要他开口让我办事,我从来没说一个“不”字啊?可此时,微子沮丧地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搞得不知何去何从啦?她内心里几乎像谁用小刀剜她似的,疼痛颤抖起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企图用这种办法,来排除她内心里的慌恐与不安。仿佛要在与陈前作决斗前,试探时做的准备工作。
只在几秒钟内,过去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使她又绷紧了神经,像穿进一根细铁丝一样,全都破裂了。
这样,又稀里糊涂地熬了几分钟,微子几乎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将要窒息了。
“难道因为一个陈前,就……,不,绝不可能?”微子在心内像巫婆打着小幡旗,呼唤呻吟中的垂危病人那样,大声地呼唤着。而且,她又想起她的夫,那张五官布局非常呆板的夫:
她清楚地记得,出国前,夫眯瞪着那双看不出什么表情的眼睛对她说:
“哎,微子,不知我该讲不该讲,你这个人啊,经常丢东拉西的,可这次出国,要走好多天,得格外小心啊,万一丢一半张发票什么的,就说不清楚了。”
夫当时说这些话,她虽然不高兴,但也觉得不无道理,嘴上没表示什么,可出国前,她还是拿了几个信封,分门别类的保存着一些条子。没想,倒派上用场。她想着这些,总感觉奇怪:仿佛冥冥中要让她给夫名份似的,夫原来每说的一句话,说时不觉怎样,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是那样触动她的心扉。而且,深深地镌刻在她的脑海里。与初见面露出那个玩意儿的夫,酷像镜子中间裂了几条缝,怎么也对不成一个人。
夫会不会是装样子给我看呢?
微子猛然从床上下来,趿着一双男式的大拖鞋,在房间来回踱着步想。然而,没几分钟,像谁挖走她的魂儿似的,就心慌意乱地觉得满屋子都在旋转……
于是,她没来得及走到床边,便顺势靠在了房子两侧的一个小写字台前:
“快,我的果冻呢?”微子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句。忙去自己的小提包里摸出一个,用颤颤的双手打开,塞进自己的嘴里。她刚要往床上走时,陈前与小张相跟着进来:
“于记者,咱们结账吧?”小张看见微子那苍白的脸色轻轻地问。
陈前顺势看了微子一眼,知道微子是老毛病犯了,附和了一句:
“要是支不住,就休息一会儿,再结吧。”
“没事儿,你们先对账,然后再结算。”微子提着精神,走到床边坐下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不锈钢饮水怀,呷了一口,想着如何应付与陈前这场舌战……
对微子来说,她真的不愿意与陈前……哪怕就那么蒙蔽着,她倒感觉,像捞住一根稻草似的,她还能死死地抓住不放。可这时,她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沮丧与怨恨。她竟不知道回去以后,该如何面对陈前与她的夫:就像她是做错了什么事,既对不起陈前,也对不起她的夫。
“我还是个人吗?”
微子从眼前这些零散的事情中领悟到,所有解决办法的得与失,只是对不起未来世界的一个不明的期望。夫也罢,陈前也罢,是我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人”,而当成一个“物”,去敷衍他们。并将自己的不满,用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栽进了他们的男性怪圈,弄得爱情不是爱情,友情不是友情,好像互相之间,无形中变成了一场灾难性的欺骗感情!
微子想后,震惊了。她感到,在这场爱情、友情,欺骗感情的漩涡中,是她在一波推向一波,造成这种灾难性的恶性循环的……
“我是罪魁祸首,我是罪魁祸首!”微子在心内一遍遍地诅咒自己,恨不得有个地缝立马钻下去,永远不再出来。
陈前见微子那痛苦的样子,误以为他看出了破绽,认定机票钱……可是,陈前猛然想起了什么?便慌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机票一看:“啊”地一声愣住了。然后,像不相信似的,用双手揉了揉发困的眼睛,确认是真的时,羞惭地看了微子与小张一眼,喃喃地说了句:
“微子,对不起,是我记错了,这机票钱是……”
微子摆了摆手,示意陈前不要说了,这已经够她承受的了,如果再纠缠下去,即使证明她是对的,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微子从赫尔辛基到现在这段时间内,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承受。为了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局面,微子对小张说:
“哎,小张,飞机票全给你,请给我们开一张正式的考察发票吧。你这些天跟着我们也跑累了,该回去歇歇腿了。”
“是啊,承蒙这些天你对我们的关照”陈前忙打圆场,受宠若惊地看着微子说。
十
小张一走,陈前一句话也没讲,耸了耸肩,出去了。这是陈前一个习惯动作,只要他心里有事,十有八九,下意识地要这样做。
微子站在床前看了后,却全无感觉。她想静静地睡上一会儿。下一步该怎么办,她木木的脑海里,像是谁存的货物一样,全都搬空了。她抬起左手看了看表,已是上午近十点:“哟,时间还早着哩?反正晚上六点多才有回家的火车。”她自信地说着,把拖鞋脱掉,抚了一下松在眉宇间的一绺细发。可是,没等她躺下,又缓缓地穿上拖鞋站了起来:
“啪”,她抬起右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该死,我还得去《农民日报》社送稿子去呢”。
微子穿好枣红色的羽绒大衣,系了一条乳白色的长围巾,配上那双棕色的半高跟棉皮鞋,显得精神起来。她往梳妆台上的镜子里一看:
自然的卷发,稍稍带点倦意的眉眼,像不认识自己似的,不好意思地又看了一眼,拿起小提包就往外走。
走出房门,服务员小B在那儿站着。她礼貌地与小B点了点头,就朝显示电梯的方向快步走去。人很多,都不情愿地往前挪着步,她不想,扭头去看窗户外:
“呀,怎么下起雪来了?”微子呶了呶嘴,在心内咯噔了一下:
雪、雪、雪,又是雪。这雪像是夫的灵魂里的雪魔似的,从赫尔辛基的机场到此间,一直纠缠着微子的心……
微子使劲咬了咬牙,疾快挤到人中间,想引开思路,可夫偏偏歪着头,从她掏空了的脑海里蹦了出来:还是那付没有表情的脸,像带了个面罩,从远方传出声音:
“微子,别再东想西想了,还是好好跟我过日子吧,明年,就是明年,咱们就要往集资的新房子里搬家了。虽然装璜简单了点儿,可毕竟有了自己的家啊……”
夫说完话,微子还没想起夫在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夫就忽地不见了:
夫的形象犹如一张揉皱了的软纸团,她竭力想用手抚平,但揉皱后留下的那一条条细小的痕迹,任凭她怎样使劲儿,都无法使他恢复原样。
微子皱了一下眉头,瞄了瞄电梯门两边闪烁的红数字,突地一下,两束耀眼的红光,直刺她的心底。微子全身一怔,从人群里走出来:她感觉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都在盯着她,她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她无法阻止她内心里的那股炽热的劲儿,只能从旁边的安全门步行走下楼去。
微子这样下了决心,猫一样的窜了出去:与正走上来的小张撞了个满怀。她没抬头,说了声“对不起”,又要往下跑……
“于记者,你等一等,我给你送发票来了。”小张这么喊着,微子胸中痉挛了一下,右手托住不锈钢的楼梯扶手,走了几步,站在二楼的拐角处,全身麻木,一动不动。直到小张返下来给她发票时,她还在那儿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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