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229）

   林妹妹：就当回一次家吧

           作者  白坤峰

第六十七回　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

   （注　土仪：土特产。颦卿：大家常叫黛玉颦儿，故名；卿是美称、爱称。讯：审）

　　宝钗是一个很现实、很不重情义的女性。妈妈叹息尤三姐自尽、柳湘莲出家一事，“宝钗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而此时进来的薛蟠倒“眼中尚有泪痕”——宝钗反不如恶棍哥哥。说别人“前生命定”的宝钗，最后也将被命定。

　　我们接着讲宝钗、黛玉、宝玉的故事。很真也很妙：

　　又见两个小厮搬进了两个夹板夹的大棕箱。薛蟠一见，说：“嗳哟，可是（确实是）我怎么就糊涂到这步田地了！特特的给妈和妹妹带来的东西……”宝钗说：“……特特的带来的才放了一二十天；若不是特特的带来，大约要放到年底下才送来呢……”薛蟠笑道：“想是在路上叫人把魂吓掉了，还没归窍呢。”……

　　薛蟠笑着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母女二人看时，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jiān纸（彩色信纸）、香袋、香珠（香木小球）、扇子、扇坠、花粉（可食用）、胭脂等物；外有虎丘（苏州名胜）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行令的东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玩赏式画灯，内有沙子撞击机关），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宝钗……拿着细细看了一看……不禁笑起来了。

　　薛家兄妹的笑与黛主的哭形成了对比。面对同样的事物，不同的人的感觉却大相径庭：

　　林黛玉看见他（她）家乡之物，反自触物伤情……紫鹃深知黛玉心肠，但也不敢说破。……小丫头子在院内说：“宝二爷来了。”……宝玉见黛玉泪痕满面……明知黛玉是这个缘故，却也不敢提头儿（话头）……忙走到床前，挨着黛玉坐下，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摆弄着细瞧，故意问这是什么，叫什么名字；那是什么做的……要他（它）做什么使用……

　　宝玉巴不得黛玉出去散散闷，解了悲痛，便道：“宝姐姐送咱们东西，咱们原该谢谢去。”

　　黛玉道：“自家姐妹，这倒不必。只是到他（她）那边，薛大哥回来了，必然告诉他（她）些南边的古迹儿，我去听听，只当回了家乡一趟的。”说着，眼圈儿又红了。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三毛）江南烟雨、天堂苏州，是林妹妹梦里的家，那里有童年，有幸福的家，有父母，有父母的爱，现在，一切都远了，比梦都远，薛蟠带来了家乡土特产、小玩具，一下子碰伤了她的脆弱的心灵。那个家早就没有了，那就听听薛蟠讲讲苏州的所见所闻吧，就当回了一次家。

　　宝钗因笑道：“妹妹知道，这就是俗语说的‘物/离乡贵’，其实可算什么呢。”宝玉听了这话正对了黛玉方才的心事，连忙拿话岔道：“明年好歹大哥哥再去时，替我们多带些来。”

　　宝钗也是好心，客气了一下，说小礼物不值钱，只不过物以稀为贵罢了。但是她忘记了“物离乡贵”的下一句是“人离乡贱”。宝玉立刻岔开话题。

　　赵姨娘因见宝钗送了贾环些东西，心中甚是喜欢，想道：“怨不得别人都说那宝丫头好，会做人，很大方。……若是那林丫头……那（哪）里还肯送我们东西？”……忽然想到宝钗系王夫人的亲戚……自己便蝎蝎螫zhē螫（故意夸张。北方方言，今多简称“蝎乎”）的拿着东西，走至王夫人房中。

　　就连赵姨娘也开始顺应贾府的时代潮流大讲宝钗的好话了，虽然王夫人对赵姨娘不屑一顾，但她对宝钗的赞美之语，王夫人必定记住了。

　　曹公节外生枝地加上赵姨娘这一段，从内容上说，毫无必要；从道义上说，赵姨娘身为弱者却挤磨弱者，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