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189）

          不一样的过年（一）

　　　　　       作者  白坤峰　

（内容见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与中国的其他古典小说不同，《红楼梦》不是说故事，而是讲生活，所以它所呈现的不是情节之险，而是细节之魅。本章回中，“年文化”被描画了下来。

　　作者此时才写到贾府的过年盛状，别有深意：这是贾母、王凤姐们最后的狂欢。

    当下已是腊月（农历十二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与凤姐治办年事。王子腾（王夫人的哥哥）升了九省都检点（大军区司令员），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国防部副部长），……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恭敬拿出祖先牌位），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

宁府中尤氏正起来，同贾蓉之妻打点送贾母这边针线礼物，正值丫头捧了一茶盘押岁锞kè子（特制的金银压岁钱）进来，回说：“兴儿（男仆）回奶奶，前儿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共总倾（融化并入模）了二百二十个锞子。”……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

    恰在该过年时，贾府的亲戚、亲信又升官了。他们的上级特别具有人文关怀，在年前升其官职，为他们合情合理搞创收创造良好条件。这些官职名称是曹雪芹杜撰的，怕大家动不动就联想到当下社会。

    过年祭祖是中国的传统，文革一度废止，那些年只能敬毛了。牌位一般都是几十厘米高、十几厘米宽的木片，上有名字。我家族的神主牌位现在还有，那是一位本家大爷当年冒险藏起来的。中国人认为牌位上附有祖先的灵魂，所以叫拿出牌位“请”。

中国压岁钱有多种含义：一是压住时间让它慢走，二是压住灾气使孩子们平安，三是希望天天、岁岁有钱花。

    男仆一般不能直接见女主人，故由丫环去说。看样子，兴儿是一个可靠而细致的人，拿一包碎金子做事很容易作弊，但兴儿能把重量精确到“两、钱、分”。

贾蓉已续娶，有人指责曹雪芹事前没有交待，其实，这等无关主旨的情节不写也罢。

　　一时，贾珍进来吃饭，贾蓉之妻回避了。贾珍因问尤氏：“咱们春祭（政府祈祷国泰民安的仪式）的恩赏可领了不曾？”尤氏道：“今儿我打发蓉儿关（领取）去了。”贾珍道：“……早关了来，给那边老太太见过，置了祖宗的供，……这个有体面，又是沾恩锡（赐）福的……”

　　二人正说着，只见人回：“哥儿来了。”……贾蓉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贾珍道：“怎么去了这一日（这么老半天）？”贾蓉陪笑回说：“今儿不在礼部关领，……因又到了光禄寺才领了下来。光禄寺的官儿们都说问父亲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贾珍笑道：“……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一面说，一面瞧那黄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永锡（同赐）”四个大字，……写着一行小字，道是“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份）……”

    取出银子，命将布袋向宗祠大炉内焚了。又命贾蓉道：“你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农历一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咱们再请时，就不能重chóng犯（重、犯：均表时间冲突）了。……像两宅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的一样。”贾蓉忙答应了过去。

    古代男女有别，老公公与儿媳妇绝不同桌而食。贾府的祖上是老一辈革命人士，其子子孙孙都会受到封赏，真可谓一代打江山，代代坐江山；这生意，值！小黄布袋里的银子不多，但那是家族身份与光辉历程的反映，所以，那口袋既不能扔也不能用，只能焚了送给祖先以感谢他们凭枪杆子为后代打下的官爵。

    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有些读者可能很陌生，交待一下也好。贾演的儿子是贾代化，贾代化的儿子是贾敬，贾敬的儿子是贾珍，贾珍的儿子是贾蓉：这就是作为贾家长房一支的宁国府。贾源的儿子是贾代善，贾代善的妻子就是现在的贾母（史太君），贾代善、贾母的两个儿子就是贾赦与贾政，贾赦的儿子是贾琏，贾政的儿子是贾珠与贾宝玉，贾珠的儿子是贾兰：这就是荣国府。

    “永远春祭赏”，名字真好听，可惜的是，贾府高层总不明白世上没有永远的事物。

    在以前，中国家长见了孩子常常是没好话，总是恶老板喝叱打工仔的语气，贾珍对儿子贾蓉说话一向是没有好脸色。读者不必担心，等这孩子长大了，他会更加恶劣地对待自己的孩子。第45回中赖嬷嬷说过：贾珍的爷爷正是这德性。家传啊！

    光禄寺的官儿们也很有意思，过年了，一年一个时候，也该收点礼了。此情此景，让我们苦涩一笑。还好，人家还没有明着要钱，还懂一点荣耻观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