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孩子般的手笔绘制战争

                       ——毕加索的《格尔尼卡》

                                    作者　白坤峰

　　如果你对德拉克罗瓦的《希阿岛屠杀》、李自健的《南京大屠杀》看得习惯之后，突然面对毕加索的《格尔尼卡》，你可能会茫然：它怎么像孩子的手笔？它为什么会、为什么能成为世界级的名画？

　　你说对了。毕加索自己也说过：“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能够画得和拉斐尔一样逼真了，但是我学会像孩子一样画画，却花去了我一生的时间。”

　　1937年4月26日，德国轰炸机帮助西班牙独裁者佛朗哥炸毁了古老的格尔尼卡小镇，这天恰逢集市，死亡超过了两千人，这让原籍西班牙的大画家毕加索怒不可遏，母亲来信所诉说的细节更让他有了立刻创作的冲动。天才加激情，他只用了几个星期就完成了这幅巨大的油画（高约3.5米，长约7.7米），他那直奔主题的、儿童状态的表达方式，让习惯欣赏精绘细描的人们，先瞠目结舌再俯首赞叹。

　　一盏明亮的大罩灯悬挂在画的正上方，好像黑暗的舞台突然被照亮了，人间惨象瞬间呈现并一下子闯入观众眼帘：尸体、残肢、鲜血、挣扎、僵直、蠕动、哀嚎、尖叫、痛哭、燃烧的街道、奔逃的市民、浓烈的烟气、乱撞的动物……这盏灯同时还象征着揭露——将这一切罪恶置于光照之下，让世界裁决。

　　这一切不是通过写实而是通过象征手法表现出来的。左边的女人正仰天悲嚎，她怀里抱着死去的孩子，毕加索把她的舌头画成尖利状，让我们揪心地想到她绝望的惨叫正扎刺着观众的耳朵；右边男人的头与颈弯成直角甚至远过于直角，嘴巴圆张，双手高举，那一定是炸弹又将落下，飞机正呼啸而来，他吓得不知应该逃向哪里；左下方的尸体没有瞑目，残臂还握着剑，剑边的小花肯定是代表着美的毁灭与悼念；右下方的妇人正弯身而奔，她逃得是那样下意识地急慌失措，以至她的腿跟不上她的上半身；右下角，一只断脚，更触目惊心。结构的凌乱、人与人的交叠、光与影的强烈交织，都表明一个中心意义：轰炸所引发的灾难与混乱。

　　一个女人从窗口探出头，夸张地伸长一只握灯的手臂，既好像增加醒目感与亮度，又好像指引着人们逃难。最令人注目的是马与牛，马受了重伤将要死去，昂头长嘶惊恐万状，它代表着被杀害的西班牙人民，马嘴中的尖尖匕首应该代表作者的愤怒吧；唯有那头牛还算平静地眺望远方，如斗牛一般等待着与敌人拼死一搏，为什么它会有三只眼睛，因为，代表它想看得更清楚。

　　毕加索确实有以牛头表示邪恶的创作习惯，但这里的牛头绝对不代法西斯的，因为从整个画面上怎么也看不出它的反面意义，它绝对没有狞笑：中国的分析者不必以讹传讹。

　　画面仅有黑、白、灰三色，调子阴郁而暗淡，气氛恐怖而压抑，全画充满着悲剧气氛。这是画家对屠杀平民的哀悼与控诉，对人为灾难的同情与关注。

　　如同李白通过《静夜思》把月亮变成东方人思乡的代名词，那么《格尔尼卡》正是通过描绘最常见的人与动物的惊恐，从而传达了屠杀到来时人类普遍的悲惨与抗议。

　　以前的画家都是画具体逼真的事物，而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则是直接表达情绪、情怀。这是世界绘画史上的革命，它甚至对文学界、思想界也产生了想不到的影响。

　　一位外国评论家对此画说的极对：“毕加索的象征是平凡的，和荷马、但丁、塞万提斯的象征一样。只有在最普通的事物中注入了最强烈的情感，才会诞生超越所有流派的伟大艺术品；当然也能诞生永垂不朽的艺术家。”

　　作为立体主义画派的创始人，毕加索对立体视觉有着深刻有体会，此《格尔尼卡》的空间感就特别强，又加上它画面巨大，总让观众有种置身爆炸现场的震撼感觉。

　　《格尔尼卡》的选材与表现都是如此简单朴素，它天才地证明：细致的描绘、精选的美点已经是不必要的了；因为，象征比写实更简明有力，想象比实观更丰富多解。

　　在这样伟大的艺术品面前，我们不必疑惑，只需低头赞叹并沉思。

　　　　　　　　　　　　　（发表于《中国教育报》2011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