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105)

             史湘云：苦水里怒放的花

                            作者　白坤峰

（内容见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

    故事还要从一双鞋子说起：

    ……史湘云道：“好哥哥，你不必说话叫我恶心。只会在我们跟前说话，见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么了。”袭人道：“且别说顽话，正有一件事还要求你呢。”“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将鞋面用剪刀挖铰出花样图案，从反面再贴上布料）。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得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史湘云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怎么教我做起来？”

　　袭人笑道：“你又糊涂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史湘云听了，便知是宝玉的鞋了……

　　史湘云冷笑道：“前儿我听见把我做的扇套子拿着和人家比，赌气又铰了。……”宝玉忙笑道：“前儿的那事，本不知是你做的。”

　　袭人也笑道：“他（宝玉）本不知是你做的。是我哄他的话，说是新近外头有个会做活的女孩子，说扎的出奇的花，……不知怎么又惹恼了林姑娘，铰了两段。回来他还叫赶着做去，我才说了是你作的，他后悔的什么似的。”史湘云道：“越发奇了。林姑娘她也犯不上生气，她既会剪，就叫她做。”袭人道：“她可不作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她劳碌着了。……（第三十二回）

     史湘云与贾宝玉从小关系好，于是说话也随意，这随意中也含着对宝玉过于宠爱黛玉的不满。

　　宝玉这个人也很有意思，只穿姐妹们做的鞋子，其他的丫环或婆子们做的一律不穿，（袭人、晴雯除外，但晴雯不可能做这些小事）袭人忙不过来，于是就“抓壮丁”。湘云当然不会推辞。本来故事可以一帆风顺、皆大欢喜地发展下去，但湘云的一声冷笑，让事情复杂了——因为黛玉曾经铰了湘云做的扇套。

　　黛玉确实不知是那是湘云做的，但说回来，就是知道是湘云做的，她也敢剪！黛玉不吃醋则已，一吃醋敢把宝玉的脑袋打碎。

　　我现在还要多问一句：是谁把事情告诉了湘云？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就是……

　　我不说。你们自己想吧。

　　宝钗因而问道：“云丫头在你们家做什么呢？”……宝钗听见这话，便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便笑道：“你（袭人）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情。我近来看着云丫头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她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她们娘儿们动手。为什么这几次她来了，她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她就说家里累的很。……我看着她，也不觉的伤起心来。”

　　以上一段，给了我们两个信息：第一，史家一直没有把湘云这个苦命的孩子当回事，“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第二，史家已经财政危急，入不敷出，只剩下了空架子，就连做衣服鞋子等事，也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人人都说湘云开朗，却不知湘云也只能开朗，开朗是湘云的生存之道，（林黛玉可能耍小性子，是因为有姥姥贾母护着她）假如湘云不注意自我调节，肯定会闷死，或者被史家冷嘲热讽地逼成疯子。

　　过于幸福、从未经过社会之苦的人们可能不懂得其中之味。我再说一遍，她必须开朗才能活下去，这是主观心理、客观环境的双重要求。

　　当然，湘云很聪明，她在史家一直是笑呵呵的，伪装成开朗是她必需的生存手段。她这个年龄，没有反抗、争论的能力。

　　袭人见说这话，将手一拍，说：“是了，是了。怪道上月我烦（烦：南方方言，麻烦或打扰）她打十根蝴蝶结子，过了那些日子才打发人送来，……可是（确实是）我也糊涂了，早知是这样，我也不烦她了。”

　　宝钗道：“上次她就告诉我，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她家的那些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舒心满意）呢。”

　　袭人道：“偏生我们那个牛心左性（死心眼子又性格古怪）的小爷，凭着小的大的活计，一概不要家里这些活计上的人作。我又弄不开这些。”……宝钗笑道：“你不必忙，我替你作些如何？”袭人笑道：“当真的这样，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亲自送过来。”

　　湘云对宝钗比亲姐姐还亲，无话不谈、和盘托出。

　　宝钗真会做人，帮助做一双鞋，就拉住了袭人的心。读者可能会反对我：做好事不行吗？我答：宝钗做好事，往往指向性很强；正如我亲眼看到：有人只对领导热情纯朴、厚道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