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坤峰                          

　　福克纳是美国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他一直生活在农村，（需要说明的是，美国的农村对我们许多中国人来说也如天堂）很少到大城市去，以至他在接受奖金面对众多注目时竟然手足无措十分不自然。他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演讲《人不仅要生存下去》，深刻而朴素，如农民的耕作。

    “诗人作家……有权帮助人类升华精神世界，……诗人的作品不只是人类的记录，也可以说是帮助人类生存及超越一切的支柱。”

     他对文学意义的理解真是深刻，他把文学提高到帮助人类升华的高度上。对文学理解到这个份上的人当然看不起玩文学的人，“每位作家都应该……把全部心力放在属于人类情感上，如爱、荣誉感、同情心、自尊心以及牺牲精神。如果作品里缺乏这些世界性的真理，则无法留传久远，并且会遭受责骂，因为作者写的不是爱而是欲望。”

    他提醒我们不要写“小东西”，不要因碰伤一点皮就顾影自怜，不要因少得到一次领导的表扬就郁闷不安，不要有一点小感受就夸大其辞矫揉造作，要写属于人性的东西，要写属于人类的东西，要写有力于世界进步的东西。

    也让我们努力做到这一切吧。

    他又说：“惟有描写人类内心的自我冲突才能成为上乘之作，也惟有那种主题才值得花心力去写。”我突然感到悲凉，是的，我们做不到，我们真地做不到，我们还没达到那个发展水平。就连鲁迅也无法做到。

    美国的经济发达，民主法制健全，福克纳不必大费苦心赚钱求生存，更不必担心官员、警察、村匪、路霸刁难折磨，他有自己的固定收入，他有安定的生活环境，所以他有心情去体会去描写人类的内心冲突，所以他能出此大言而不遭嘲笑。我们呢？我们可能吗？我们的农民一年到头就赚个手无余钱只填饱肚子甚至填不饱肚子，我们的工人加班加点不加工资，我们的打工者为了得到应得的报酬而到处求助，我们的教师因政府补齐了拖欠工资而感激不尽，我们在路上在车站要当心流氓或警察的殴打，我们在单位在乡镇要注意领导或村霸的脸色，甚至我们买东西、看病（等于给人家送钱）还要受刁难，我们哪能再有闲心去体会别的。更重要的是，对违背民主法制人权的丑恶，对腐败堕落的秽行，对老百姓的困境，对普通人的挣扎，我们不能不睁大眼睛，否则你有愧于作家的良知。于是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中国人写的所谓反映内心活动的作品都那么造作！我们还不具备条件，我们还要生存。当年的鲁迅也是让中国人生存而不是大写纯粹的内心冲突，他无法写！

    惭愧不仅仅属于我。

    何时，我们能坦然地读福克纳？坦然地体会人类内心的“喧哗与骚动”？

                                      　200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