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保尔,想起了冬妮娅
白坤峰
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也会注意到那几段青春逼人的文字:
“现在就起跑:一,二,三。你追吧!”于是冬妮娅像一阵旋风似的跑在前面,她那双小靴子的后跟,像电一样闪动,蓝色的外套在风中飘舞。
”6在她的后边紧追。“我马上就可以追上她。”保尔想,拼命追那飘动的外衣,但是一直到了大路的尽头,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才追赶上她,他猛冲过去,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肩膀。
“捉住了,小鸟给捉住了!”他快活地高叫起来。……冬妮娅由于疯狂奔跑,累得厉害,仿佛是无意地稍稍靠在保尔身上。虽然这只是一刹那的事,但已经深深地刻在记忆里了。
由于战乱动荡,他们再没有见过面,两年过去了,保尔从一名战士变成了衣衫褴褛的筑路工人,他最后一次见到了冬妮娅,她的丈夫身材高大穿着暖和的皮领子铁路制服大衣,戴着温暖的羔皮帽;冬妮娅戴着海狗皮帽子,帽顶有一个小绒球。
而冬妮娅,好不容易才认出来那个穿得像叫化子一样的工人就是自己少年时的恋人。保尔穿着又破又旧的短褂,一只脚穿着破靴子,另一只脚穿着古怪的套鞋,脖子上围着一条脏毛巾,脸好像好久没有洗过。只有他的眼睛,那永远炯炯闪光的眼睛还跟从前一样。这正是他的眼睛。
……冬妮娅跟他并排走着:“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你会弄成这个样子,难道你不能在现在的政府找一个比挖土好一点的差事吗。我还以为你早就当了委员或是什么同样的职位了呢,你的生活怎么搞得这样惨呀。”
保尔站住了,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这么酸臭。”他想了一想,才找到了这个比较温和的字眼。
冬妮娅的脸红到了耳根。“你还是那么粗鲁。”
“不,说实话,我的粗鲁比你的所谓礼貌要好得多,……两年以前,你还好一些,那时候你还敢跟一个工人握手,现在的你浑身散发着卫生球的气味,说句老实话,现在我和你已经没有可说的了。”
一切都结束了——美好的情感,青春的故事,温柔的记忆,甜美的想象,遥远的相思,纯真的初恋,少年的友谊,世间的温情……全都过去了,如同一阵狂暴的风雪,呼啸而去,只留下深深的伤害、久久的惆怅和淡淡的恨意;就这样,一切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过一位作家的文章,他反对这样的结局,他认为这是阶级斗争思想指导下的结尾,是苏联时代的产物,采用这样的结尾才能说明敌人的阶级性是不会改变的、阶级斗争是不可调和的。作家说他深深热爱冬妮娅,深深热爱那个纯真热情的姑娘,他说她肯定不会是结局中的那个形象。
是的,我也不希望冬妮娅是最后的那个形象,每个读者心目中都保留着她最初的完美身影。可是,话说回来,她真的还能爱保尔吗?分别两年了,兵荒马乱,天隔一方,生死不知,相见的机会比慧星出现都少,你何必苛求他们依然相爱呢,假如冬妮娅一直苦苦等着保尔,那才多多少少有一点违背常情。(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让省委书记的独生女儿与普通煤矿工人孙少平大谈恋爱,明显违背常识)人长大了,也现实了,凭她的身份与地位,她怎么可能再去爱一个叫花子样的筑路工人,无论她心里是否爱,她都不会去爱的。保尔没有变,眼睛依然炯炯,但你怎么也不让冬妮娅变呢?有时男人会变,有时女人会变,在这一点上男女是平等的。冬妮娅也会变,也许她真的看不上看不起保尔了,这也不奇怪,这不是更符合真实吗。善良的读者对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不满只能说明他们本人是善良的,绝不能证明作者肯定是错误的。保尔与冬妮娅最后分手的悲剧倒不是什么阶级性,而是人性,永久的人性。
如果我是奥斯特洛夫斯基,我不会让他们相互嘲笑相互伤害相互痛恨,我会让冬妮娅尽可能地拿出自己的衣物,塞到保尔手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又是寒冷的冬天,窗外风声如泣。我突然想起了保尔,想起了冬妮娅,想起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很快找到那本泛黄的书,打开熟悉的几段,我清楚地听到我心中的长长的长长的叹息……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