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堕落的猪（我的猪文系列杂文26）

吴振中

小野在饲养场的日子可以说是养尊处优般的舒服。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人一旦舒服惯了，就容易想入非非，做些极端的事，从而堕落，猪也不例外。但小野是一头有为的猪，一头积极向上勤而好学的猪。当它意识到食来张口，居有定所，睡无打扰的生活可能带来的消极影响，它就有一种危机感。它不想就此沉沦，它要改变现状，再也不能浑浑噩噩无所作为了。人，需要读书，我为什么就不能学点知识呢？小野心想，我也有青春，也有梦想，岂能蹉跎岁月，否则，死而有憾呢！小野想成为一头聪明的猪，一头有文化有气质的猪。腹有诗书气自华。小野想要吟诗作赋学唱歌，于是它报名参加了诗歌培训班。

参加诗歌培训班的猪并不多，因为多数的猪都认为诗歌不能当饭吃，之乎者也的故弄玄虚，卿卿我我的虚情假意，啊哦呀哈的鹦鹉学舌并没什么实际的用途，不能为了一点猪脸猪面而放弃即时的享受。但小野始终相信，学习总比睡觉强，等我学业有成，我悠闲时的哼哼，睡觉时的呼噜都是美妙的歌声。学习使我快乐，我要快乐地去学习。

培训班的讲师是一头肥头大耳宽嘴巴的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颇有几分学者的样子。不过它在上面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下面几只听课的小猪却是昏昏欲睡，哈喇子直流。但小野绝不同流合污，它上课是极其的认真，笔记记得工整又详细。大头猪极具耐心不厌其烦地讲解诗歌理论和发展史，以及各个时期的代表诗作和歌曲。小野感觉收获满满却又脑袋空空，明明笔记记了一本又一本，可就是欲说无词，想唱卡音。怎么回事？老师讲的不好吗？好，当然好，听课很轻松，条条框框记起来也是很方便的。但是老师总是一言堂，授课只是填鸭式，讲讲讲，小猪们是抄啊抄，记啊记，哪有时间巩固和复习？更无语的是大头猪还三天两天来考试，默写填空和解释。哎，小野心想，我是来学写诗的，你倒是教我怎么用词如何表意呀？就算我知晓一大堆理论，考试全优，可我还是不能作诗啊？我来学唱歌，你倒是教我发音技巧，如何运气呀？你老是叫我辨别哪是摇滚，哪是民族，哪是通俗，哪是流行，可我嗓子打不开，唱歌像放屁。再者，我就想不通了，通过考试做卷子能提高我的语言表达能力么？就算我了解诗仙诗鬼和诗圣，他们能保佑我出口成诗吗？就算我知晓麦霸歌神音乐人，她们能助我开嗓有音吗？考考考，考得头发昏，脑子灵也不灵了，晚上回来还得抄，夜深深，睡也睡不好，白天还要接着听。天哪，我这是缺了哪根筋，非得要来学习受培训？小野对它目前接受的教育感到了失望。面对一本本笔记，一张张试卷和稿纸，不要说作诗了，小野现在连哼哼都变调了。本来是一头挺精神的猪，结果学着学着变得木讷迟钝了。以前它还憨态可掬，现在却呆若木鸡了。它独来独往，自我欣赏，不知如何寒暄和客气。难道这些就是培训出来的猪气质？

不管怎样，小野是上过培训班，学过诗歌的猪，单单这经历就比一般平庸的猪要强。于是小野要发挥自己的强项，它要吟诗，它要开唱。夜，深了，小野陶醉于自己的朗诵：啊！猪啊！猪！你不笨哟，因为你读过书；啊！猪啊！猪！你不丑哟，因为你读过书；啊！猪啊！猪！你不穷哟，因为你读过书。寂静的夜被小野的深情所打动，其它的猪都在侧耳聆听，期待着小野新诗的高潮部分。可小野就是这么几句，还反复地念叨，让众猪失望之极。单调的重复，就会出现审美疲劳，小野越是抒情越是让大家感到恶心，它的朗诵也就变成了扰民的噪音。小野不以为然，更不以为意，它觉得众猪是肤浅的文盲，没有艺术细胞和修养，也根本不懂得浪漫。第二天清早，当众猪还在睡梦中，小野又开始吊嗓子，高歌一曲：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猪，你的耳朵能扇风；猪，你也痴情爱做梦。小野又在忘情地唱啊唱，陶醉其中。但它的嗓音破中漏风，刺耳欲聋，让皮厚的猪身上都能现起鸡皮疙瘩，脑子嗡嗡。不知哪来一声臭骂：清早哭丧吗？哭丧就找个坟头，别在这里瞎吼吼。小野愤愤不平，觉得它们是嫉妒生恨，于是鄙视地嘲笑：切，庸俗之辈，不懂得欣赏，你可知道，歌曲讲究抑扬顿挫，感情全在循环里呢。哎，天生我材要埋没啊！

小野当然不想被埋没。既然身边的猪猡不认可，那就将自己的才艺向外传播。俗话说，墙里开花墙外香，说不定外面的猪们最喜欢。于是小野关起门，打开手机，在镜头前开始了直播。抖音直播真是一个好平台，是人是鬼都可以自娱自乐，听说有头猪开直播，猪友们瞬间就炸开了锅，趋之若鹜，一睹为快并纷纷点赞。小野首日直播就获粉上万，这让它信心满满，非常的得瑟。但几天下来，猪友们就厌倦了小野的作诗风格和音乐格调，觉得它的水平不过如此，没什么文化，更谈不上特色。是的，没有才艺的炫耀终究不能征服观众的心。网络有一种隐形的力量，它可以把你捧得高高，也可以把你摔的痛痛。现在小野的关注度急剧下降，粉丝量由万而千，由千而百，直至处于尴尬的两位数了。小野羞愧难当，一筹莫展。但既然走上了直播的路，就不能轻易停下和放弃。小野知道，在这浮躁的全民娱乐的时代，故作矜持和高深将行而不远，唯有尽力迎合和满足大众的口味才能在网络世界里生存，即便是庸俗的，下流的，龌龊的，肮脏的，打打擦边球的聊和脱，因为有很多的猪猡就好这一口。想想如此，如此想想，小野也只能委曲求全，顾不上猪脸猪面了，它要“与时俱进”，再也不作诗唱歌了。于是小野在镜头前开始搔首弄姿，撅着自己的屁股，晃来晃去，一步三摇，扭啊扭，有时还侧身回望瞅一瞅，好似暗送秋波的娇羞。是的，小野一句话没说，但猪气爆棚，流量满满，红心一个接一个，这让小野受宠若惊，心花怒放。于是小野也学着其他主播娇滴滴地说：“家人们，谢谢哟！亲人们，爱你哟！感谢我猪大哥！要不要我再来一个？”有油嘴的猪友说：“怎么老是不说话，能不能聊聊，你和我？”为了迎合猪友们的厚爱，小野故意变声说到：“大家好呀，我叫小野，是一头猪，还是一头妹妹猪呢！”这一说不得了，下面起哄的猪友们就开始调侃了“你说你是猪，怎么证明呢？”小野说：“这还看不出来吗？我不就是一头猪！？”猪友们说：“看不出来，除非你能证明。”于是小野说：“看，我有两个扁鼻孔，两个大耳朵，两个小眼睛。”“那算什么，大象也有大耳朵，水牛也有扁鼻孔，公鸡也有小眼睛。这不算，这不算。”于是小野又说：“我的四肢短又粗，我的尾巴细又小，我的肚子肥又圆。”猪友们继续反驳：“这也不算，乌龟的四肢也是短又粗，老鼠的尾巴也是细又小，熊猫的肚子也是肥又圆。”这下小野又点急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我真的就是一头猪呢？一头如假包换的猪。”“你不是猪，你是一个披着猪皮的人，你可以不要脸，但不要侮辱了猪。”“这！这！这！哎-------”小野也是无奈，只得对着镜头猛地晃动着自己的头，说：“看，看，这是什么？这个大脑袋，你们叫什么？”“皮球”有猪友说。“不对”。“肉球”又有猪友说。“不对”。“大头”，又有猪友说。“差一点”“那就是犬，应该是狗头。”“什么叫狗头？这还猜不出来吗？这不就是猪头吗？再说了，我好吃又懒做，还喜欢睡觉，我不是猪是什么？”于是众猪友说：“猪总得有个猪样子，你怎么搞得像个人似的。”于是小野就在镜头前开始了猪吃食的表演。它把自己扁平的鼻子在地面上拱来拱去，然后装模做样地狼吞虎咽，边吃还边甩脑袋，不时还发出哼哼哼的声音。猪友们情绪高涨，一致叫好。这时又有猪友道：“好吧，就算你是一头猪，那怎么证明你就是一头妹妹猪呢？”于是大家又开始起哄。“对，怎么证明你就是一头妹妹猪呢？”小野静默了好一会儿，看着自己那流量的波动，它突然往地上一躺，伸展开四肢，露出了自己的“双排扣”。

精明的小野在培训中渐渐呆傻，在直播中渐渐堕落，在堕落中渐渐“走红”。其实猪根本没有必要证明自己是猪，但，人，有时真的需要证明自己是人。

                                                      2024.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