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h是越南一所大学里的法律教授，我经Helmut介绍在河内旅行时碰过面。）跟Minh谈起我们共同的朋友Helmut。我是2000年10月在德国大使馆举办的东西德统一10周年的庆祝酒会上认识他的，他当时刚来北京学习汉语。他有一个古怪的中文名字叫“柯鹤穆”，没有学中文之前，他觉得自己的名字特别好，每个字都是那么寓意深远，学习之后他就不怎么喜欢了。Minh说Helmut生错了地方，本是一个德国人，却是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约好时间见面他总会迟到几个小时，即使打电话来说10分钟就到，也要再等上几个小时。听了这些，我心里狂笑不止，说的好像也是我呀。我也了解Helmut一些，他总是把生活安排得一团糟。我已经算是不会安排时间的人，很鲜见还有比我更过分的。

还记得2002年的夏天，他在结束了中国两年学习回德国之前的狼狈之态。他租住的公寓到期了，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地方住，就借住我的家里。谅他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好心答应了（其时樱在英国读书也是提着大小箱子到处搬家，深知一个外国留学生的不易。我当时希望自己帮助了Helmut，也希望有人能够这样帮助在伦敦的樱。另外我自己也有过在北京到处找地方住的一段经历，自己被别人热心帮助过，也愿意回报给需要帮助的人，即使不是帮过我的人）。Helmut半夜里打着出租车把他的大大小小家当搬到我家。

我尽量做得自然，让他不必觉得要感恩于我，但自觉维护我家里的整洁还是需要的。我给了Helmut一个房间，也不去动他的任何东西，只想他应该有这种基本的礼貌。但几天之后，我看到他的东西仍然堆在客厅进门处，包括他前室友——一个法国女孩的一大包没有带走的鞋子（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忘记带走，还是丢掉不要这些鞋子了。这点上看Helmut倒真是一个拖泥带水的好人）。没办法，我把他所有的东西搬到他的房间里。Helmut把我家的房间搞得乱七八糟，他住的那个房间里满地满床都是过期的报纸——几个月里买的报纸都还没有来得及看，但是又觉得不能扔，一定要看完，并且还要作剪报。本来有十几天的时间也差不多可以浏览完。但是这个哥们还抽出一个礼拜飞到韩国去跟那里的朋友告别，然后又去了上海三天。

在离开北京的前两天他约见了所有的朋友，每天都见到夜里3点多才回去敲门。有一晚我们都在城里办事，约好了一起打车回家。我处理完事情等他一同回去，等到快12点，他匆匆忙忙过来找我，说工作的办公室里还有一堆东西要拿回去。我跟他去拿，本以为就可以回家了，他居然还要跟一个长得很丑的学法语的姑娘去酒吧坐坐。终于我不耐烦了，但仍然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同车从建国门送他到燕莎，他和那个姑娘下车，准备抱出那一堆从办公室拿的东西，——最终我忍不住看他这么傻抱着一堆东西去酒吧，跟他说你把东西放车上我给你带回去吧。他很高兴，但是我不高兴了。我问他能不能付了这段路程的车费。他拿出100块钱给司机。司机大概也看出来了个所以然，问他，先生，您这钱...？我也看出了司机的意图，赶紧说你找给他吧。路上我跟司机抱怨了一路，自己当滥好人当得这么憋气。

Helmut要走的那天，我出门去见朋友，他是晚上1点的飞机，我下午4点回家，心想这个时候家里应该是干净整洁的。回家一看，到处更加乱七八糟，他的房间里几乎迈不进去脚，所有的东西都堆在地上、床上。我气得跑到卫生间里哭，有一颗牙上火锥锥作痛：我跟他并不是交情特别深的朋友，只不过是好心帮他而已，为什么我不能跟他直说呢？我说不出什么话，一肚子的气没处发。这时Helmut从外面回来，我一言不发——这时候再跟他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随他怎么样吧，反正只有几个小时就要走了。Helmut这时候开始着急了，开始整理他的东西，我帮他一起收拾，一件一件地督促他要不扔掉，要不装在包里。收拾到差不多11点钟才勉强弄完。刚好有个朋友下班后过来找我，我让这个朋友把出租车留下送Helmut去机场。这样Helmut十来个大包小包提着去机场了。说再见的时间几乎都没有。真要感谢汉莎公司把Helmut和他的问题都载回了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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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大概是四年前写来玩的。那个时候我仍然是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想法的人，类似的事情其实后来一再发生，直到现在我不再惧怕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并且尊重自己的感受来做决定说是或拒绝。同样，对于别人对我的批评，我也能够坦然处之，不再过度反应。其实人们只是有不同的生活准则和习惯而已，并非故意要跟谁作对或者惹恼谁。天蝎座缜密而极端的思维方式，往往会认为他人是故意的：这么容易的事情都想不到！？绝非疏忽这么简单。由此而把事情的性质弄得严重，也把事情复杂化了。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不敢做真实的自己，只是自己的脆弱和软弱罢了，虽然手里拿着一顶高尚的道德的帽子。没有人要求你做圣人，没有人需要你去拯救。令人失望的事实是：这个世界少了你照样转动。

几天前，光头吴找我帮个忙，确认一个德国企业。我给做律师的Helmut发了封邮件询问。Helmut非常迅速而认真地做了回复，那封邮件令光头吴和朋友们唏嘘不已，德国友人耐心而谨慎的态度超乎他们的期待，连连夸赞Helmut是好人。我找出四、五年前写的关于Helmut的这篇文章给光头吴看。光头吴主动要发给Helmut看，说是为了Helmut好，男人总是一屋不扫而要扫天下了。结果被我数落了一顿，认为他“没有分寸和多事”。我并不认为这是Helmut的缺点，我只觉得是他的“特点”。如果没有这些，Helmut也不成为Helmut。每个人都很难超越自己的思维和行为方式。

 

这几年，每隔半年Helmut会突然给我来一个的电话，从德国的某地，谈谈彼此的近况。他总是在不停地找工作、换工作。他总想赚够了钱再来中国，可是总不成。他隔段时间会发封邮件给我，每次都在邮件后面附一张男子跪地行吻手礼的照片，各种各样的。几天前的邮件里得知，他目前在法国的一所大学里工作，他说这个工作不会做太久，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