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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不见的邻居

(2013-02-03 14:17:17)
标签:

蒋殊

家乡

邻居

散文

分类: 阳光下的蜀葵
多年不见的邻居

走进这个慕名而来的村庄,村口的大树下正在杀羊。

“不要!”我在心里大吼一声,同时迈开脚步冲到跟前。事后想想,那一刻我是昏头了吗?我的异样举动把杀羊者和边嗑瓜子边观看的人们看得一脸懵懂。

我知道,那一刻牵动我神经的,是心底那一群羊。

对于羊,我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尽管,我们不做邻居,多年了。

小时候,我家院子下边就是羊圈,就在进出院子惟一的一条路边,也是全村惟一的一个,无论出门还是回家,必先经过它。

那味道,着实不怎么样,然而知道它是羊的地盘,也便从未责怪过谁。白天的时候,羊圈空空,敞着门。所有的味道,都大方地往外散发。而到了黄昏,或许会赶上我放学回家,羊们便在羊倌金生的带领下和我挤在同一条道上。

我不知道羊们进圈是不是和人回家一样充满期待和亲切。小时候问过奶奶:里面那么臭,它们不难受?

奶奶笑:那是它们的味道,怎会难受。

于是我常常站定,看它们进圈。

金生的羊鞭,结结实实抽在脚下的小道上,姿态潇洒,响彻云霄。他是村里的光棍汉,邋里邋遢,然而甩鞭那一刻,却出奇地华丽,常引得小伙伴尤其是男孩们驻足围观。眼神里,溢满羡慕。我很担心他会随意抽在羊身上。我知道羊不会生气,更不会象狗那样叫。甚至于牛,都有很大的脾气。一次放学路上,无聊至极的我跟在一头牛的身后,不停揪它尾巴,如此反复之后,牛终于怒了。真的,我从未见过牛发怒,我心中的牛一直是勤勤恳恳、埋头耕作的“老黄牛”形象,怎知它发起威来能把一个孩子吓死。那一次,牛忽然转身,两只后蹄一缩作跳起状,头一低,举着两只牛角冲过来。

“妈呀——”我响亮的惨叫引起放牛人注意。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把我推开,牛扑了空。然而它不甘心,竟又返回来,倒在地上的我哇哇大哭。又是放牛人,死命用手抓住牛的两只角。我就那么惊愕地看着他被牛角挑起,在半空大骂“畜生”,我边哭边担心这个畜生把放牛人甩出去,然而不知它最终是害怕了还是念及多年的主人恩情,轻轻把他放下。

此后,我再不敢轻易接近牛,更不敢招惹牛。

羊不会,羊完全没有脾气。羊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是一声“咩——”。因此与羊为邻那么多年,从不知道羊的悲喜。

羊会没有悲喜?

我不信。至少,人们在宰杀它时,它是痛苦的。那么多年我没见过杀羊,然而我知道,即使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它们也只是几声无力的“咩——”。或许,语调不同?遗憾我那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更没有认真去听过,它们是不是在不同的情境下声音也是不同的?

可是,这不能怪我。杀羊,那么血腥的事,怎么可能让一个孩子在跟前呢?不用说于我而言是不敢也不忍的,即便是淘气的男孩子要近前,大人们也总是一把拖开。我于是常常想不通大人,一边无情地残害这些生命,一边却怕一个孩子的心灵为此留下阴影。

他们的心,到底是好还是坏?

关在羊圈里那些羊,大约有几十只吧。它们每天结伴出行,结伴归来。我没研究过是不是真有领头羊,只以为这么多羊全是金生的功劳。很长一段时间,我羡慕他手中高高举起的羊鞭。

“啪——”那种声音,真是太清脆了,绝对可以划破长空。

然而到了谈婚论嫁的女孩子却总是躲着他走。一年又一年,金生还是寻不到意中人。

他是个好羊倌,好羊倌却不能和好男人划等号。

那时候,我实在太小了。那些羊用来出售还是做什么,那些羊的数量有没有增减,我一点不清楚。因为羊身上总是很脏,无数次与它们擦肩而过,却从未尝试摸过它们,甚至每一次都掩着鼻子远远躲开,以示我比羊的高贵,对羊的不屑。

那些羊粪蛋儿,太多了。一路上,尽量躲着还是会踩在脚上。好在,我并不讨厌羊粪蛋儿,它们光滑的外表,甚至很可爱,很漂亮。老人们损一个人,时常会说“羊粪蛋儿,外面光。”我们都知道,那一定是骂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干净利索人,只是外表收拾得像模像样罢了。然而也恰恰可以说明,人是欣赏羊粪蛋儿的外貌的。

有时候,奶奶会拿一个扫帚,一个筐,一路拾拣那些羊粪。奶奶把满筐的羊粪放在院子里的时候,我会偶尔过去盯了看。说不上要看什么,大多时候,是琢磨它们为什么会那么圆,那么干燥光滑。我甚至想,羊们,不拉肚子吗?

这话也问过,奶奶叔叔们便大笑。或许,他们也答不上来。他们每一天都有那么多事可做,谁会关注羊呢?

有时,我也拣一些羊粪,把它们埋在我喜欢的花盆里。还有时候,我把一些羊粪包在纸里,塞进同学的书包,等她大叫,我大笑。

那个羊圈,我曾试着想进去。羊圈的门,实在太矮,可作为一个孩子,我还是能轻易进去。每次总是刚迈进一条腿,便被那强烈的气味熏出来。即使白天,里面也是黑乎乎的。我只是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想知道,羊的家是什么格局。

几次试验的结果是,里面铺满羊粪,气味呛鼻,仅仅是一个低矮的破窑洞,什么布置也没有。

我自然有些失望。

羊们一进圈,便睡觉吗?或者,它们也和人一样盼望或担心天明吗?

有一次,我看到一只羊,孤独的一只,在我放学的路上徘徊,不停“咩咩”着。我知道它在找同伴,找金生。

怎么办?我惟一的想法是,不能把它丢下,得把它带回羊圈。可是,任怎么赶它,也不跟我走,我在前,在后,都不行。

爬到坡上拣了一根树枝,打它,也不走,只是“咩”。

我无计可施,只好蹲在路边陪它。我怕它走丢,我期待着金生赶着羊群归来。

它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啃几口草,便抬起头张望一阵,叫几声。我一遍遍告诉它:跟我走吧,带你回家。我甚至破天荒用手摸了它的背。那是我第一次亲密接触一只羊,可它就是听不懂,感觉不到我的爱。

我才知道,与动物交流有多么困难。

叔叔从地里回来了,问我怎么不回家。我看着羊说等它。叔叔笑:等它干什么,到时候它就回去了。

我怎能放心?必须等。我甚至想去找金生,找那些羊,可我不知道它们在哪里,又不知道我走了之后这只羊会不会跑到别处找不到家。

我只好等。

“啪——”终于,我听到那声熟悉的甩鞭声,我听到其它羊一声接一声的“咩咩”声。那一声响,那些“咩咩”声,于那刻的我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亲切。我想扑过去,然而我身边的羊比我更敏捷,丢开陪了它大半天的我,扭身朝那些声音欢喜地去了。

我不怪它,异常开心,一路跟着它跑过去告诉金生:“你的羊丢了一只,不知道吗?”

我还没说出“我一直在陪着它等你们”,金生已经轻描淡写回了我:“丢不了的。”

我真有些不高兴。我陪了好半天的羊,怎么会换不来一句夸奖?

第二天再见羊,我已经认不出是哪一只。它,或许更不记得昨天的事。

那一群羊,在我整个童年时隐时现,丰富着我单调的生活。

以至此后在哪里再看到羊,都会想起曾经的那一群羊,还有金生,那种直击人心的甩鞭声,以及院子下面的羊圈。

多年以后再回家乡,特意绕道回到曾经的小院。进院之前,先看了那个羊圈,然而羊圈的门已经被坍塌的土堵死,想进去,也不能了。羊的味道,自然也烟消云散。任鼻子再努力闻,还是失望。

我知道,自我走后,那些羊,还有它们的后代一定在这个羊圈里生活了好多年。然而,遗憾的是,我并不知道它们离开的日子,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不知道它们中间有多少可以幸运地老去。

不管多少年,我会时时想起我的家乡,想起我出生的小院,以及小院周围的一切,比如羊和羊圈。

我也知道,尽管坍塌了,这个羊圈,还会与我同样坍塌的小院为邻。

那些羊呢?它们,大约是不可能有这些记忆的。

我记着它们,就够了。

注:发于《黄河》201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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