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如火，中午采石场的阳光更加的烫人刺眼。眯着眼睛往摆满石块的山坡上望，石头上都燃烧着一层阳光的火焰。也许是多年劳作的考验和磨炼，这些来自农村的农民工，就象一蹲蹲钢铸的雕塑，竟然光着膀子，在石场上抡锤打钎，或搬运石块。随着热风的卷起，石尘土雾纷纷扬扬地在半空飞散，天空不时变得混浊而迷茫。

山巅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工棚里传出的机械切割石块的轰鸣声，还有山边石场上碎石机的碾压声，伴着来回远送石头的汽车喇叭声，整个工地就象是在合奏一曲震天撼地的雄壮交响曲。听到这首交响曲，人们可以看见海岸大堤在雄伟地延伸，城市的水泥森林在茁壮地成长，宽广的滨江大道和鲜花盛开的市政广场，还有似长虹壮丽的大桥，正飞越波浪。在这幅中国特区的巨大画幅上，就是这成千成万的农民工，在用自己的智慧、力量、辛劳和对亲人的思念，甚至流血、付出生命的惨重添上一笔又一笔可能永远也不为人知的浓墨重彩。

悦雅来到了工地，她看着眼前这幅近似壮烈的立体画卷，倾听着这既震动心灵又有节奏的各种声音，感触着一个个黑色臂膀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她明白了，世界是怎样创造的，人类生存的价值在哪里。她是学中文的，曾经有多少美妙的梦想，有多少感情和向往的追寻。要不是田强的见危解救，她不可能溶入这个神圣的却是异常平凡的充满着友善和慷慨，又不惧风雨，又安分守己，又能吃苦耐劳的至今还没有名份，不属于这座城市，但又为在这建设这座城市作出巨大奉献的集体。

“悦雅，你来了。”皮肤晒得黝黑，憨厚的虎子走了过来。

“田强呢？”

“田强他有事回家了。”

“什么，他回家了，怎么不说一声？”

“他把工地上的事交给我，要我帮他看几天，怎么，这有问题吗？”

“你呀，就不动脑子，这样一个大的石场，现在又增加了这么多操作机械的民工，你管得了吗？万一出事怎么办？”

“就两三天，出不了事，我也算是一个老石工了。”虎子有些不服气。

“好，别说了，陪我到工地上转一转。”悦雅好象领导似地在虎子的带领下向石头切割场走去。

12

一眼望去，青山乡的田野，翻卷层层金色波浪。农民们在梦中盼望的丰收景象终于出现在眼前。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农村推广联产承包制，农民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农民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现在农田有人整修了，水利有人兴建了，鸡鸭有人养了，水塘里有鱼跳，猪栏内有猪叫，土坡上菜果飘香，篱笆内鲜花缤纷，就连村舍屋顶上烟囟飘出的炊烟，也蓝悠悠地在天空画着图案。

田强一进村，看着乡亲们的笑脸和眼前的变化，心里又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农村终于有了生机，家乡要富裕起来了，农民会有好日子过。难受的是他们在外打工的农村孩子，至今没有户口，不知道在城市到底能呆多久？还有象秀秀这样的女孩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爱情和选择。他这次回家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田轫为了秀秀，要找古世利要一个道理。

趁着浓重的夜色，田强在匆匆独行。这是一条他熟悉的乡间小路，在这条蜿蜒的沙石小路上，他不止一次去帮田轫送信给秀秀，也不止一次地从乡上的中学护送秀秀回家。田强对于秀秀，早已萌动尊敬和喜爱的感情，他知道秀秀爱他的哥哥田轫，而且这种爱根植于这片故乡的土地和山水的滋润。秀秀聪明好学，心灵手巧，人也长得美丽。就像是出水的芙蓉婷婷玉立，妩媚动人。现在秀秀被古世利设计让周海舟糟塌了。田强心中的仇恨无法控制自己，早已化作报复的火焰在胸中燃烧。他知道，这次田轫酒醉而病，折磨自己就是因为失去了秀秀。

山夜愈来愈静谧和幽深，小路愈来愈朦胧和颠波。不远处秀秀家的窗口，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屋影象一艘黑色的船，停泊在摇曳的松树林前。

这时，古世利穿着一件深色中山装，戴着老花镜，坐在堂屋，正洋洋自得地哼着小调。

休说我无情无义将你打

只因你心头没有我阿爸

那一天你红罗锦袖上花轿

莫忘了穿金戴银回娘家

哎呀呀

哎呀呀

只要我女嫁个有钱郎

哪怕他是只跛脚鸭

田强站在门外，听着古世利瞎编瞎唱，怒火顿时涌上心头。他挥起一脚便踢开了大门。

“你是谁？”面对突然闯进屋内的田强，古世利惊魂未定。

“我是坐不改姓，行不更名的田强。”

“你来干啥？”

“找你要人！”

“要谁？”

“古秀秀。”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古秀秀是我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要她？”

“我就是要她，你今天找不出来，别怪我无理！”

“你敢放肆，还有王法没有？”古世利的嘴还挺硬。

“去你妈的！”田强忍无可忍，挥动拳头，一下就把古世利的眼镜打落地上。

“你敢打人？”古世利高声喊叫。

“今天不见秀秀，我要你的老命。”田强揪住古世利的衣领。

“她跟着周海舟去省城了。”

“那个姓周的给你什么好处，你要狠心拆散秀秀和我哥的姻缘。”

“我们这里穷，我不靠秀秀养老，我靠谁，你们田家有这个能力吗？你打死我吧！这样穷活着不如死了好。”

听了古世利的话，田强的心软了下来，他松开了揪衣领的手。

“真是蛇蝎心肠，为了自己，就不顾女儿的一生。”

“我拿了人家的钱建了房子，我也没办法呀！”

“贱骨头，你不配做秀秀的父亲。”田强骂道。其实田强哪里知道，这个古世利从来就没有把秀秀当作自己的女儿。他从小就看不起她，打骂她。看着秀秀长大了，长高了，长秀气了，出落得这样青春和漂亮，有几分姿色了，他才慢慢收住了手，开始关心起秀秀来。这时候，他的灵魂又在孕育新的阴谋。他想，一定要给秀秀找一个有钱人，不管他是聋子，还是瞎子，只要他有钱就行。于是，在别人的介绍下，他就悄悄地跑进省城，物色了周海舟这个已经离了两次婚的商人。后来他发现秀秀和田轫好上了，就心怀鬼胎，千方百计干扰和制止，甚至为这件事，他又动手打起和他一般高的女儿。谁知道，田轫和秀秀商量出走，在外地打工的主意，让古世利看破了，于是他就心毒手狠地对秀秀下了手。

“你给我把周海舟的住址写出来，我要去找他。”

“你不能找他，我欠了他的钱呀。”

“只要我找回了秀秀，钱我会还他。”田强坚定地回答。

“我不能写，我知道你的脾气，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写不写？”田强又一次揪住了古世利的衣领，并把他提到屋中央。

“你不写，我今天就送你见阎王。”田强使劲一摔就把古世利推倒在地。

古世利爬在地上：“求你饶了我这条老命，要不姓周的也不会放过秀秀的。”

“你要还有一丝良心，你就写出那个姓周的地址，要不，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安宁。”田强又伸手把古世利从地上提了起来，随手又把他按到了墙边的椅子上。

“古世利，你要是还有一点人性，你就给我写，你不要以为我找不到那个姓周的。”说完，田强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田强又回过头来：“只要在省城里没有找回秀秀，我还会回来找你的。”田强话音刚落，就迈步跨出了门槛。

“等等！”古世利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田强重又回转身子，走到古世利跟前：“想明白了？”

“田强，我写。”

“好吧，我等你！”田强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