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碧树、绿草、红花。
飞鸟、蝴蝶、流泉、山石。
往日休闲时光,我就是这样平静地描画这片乡间的明山秀水。
盛夏时节,七月流火。呛人的从焦烂的泥土杂物上蒸发出来的热气闷得人发慌、想呕。洪水用罪恶的手,推倒了一幢又一幢曾经窗明几净的农舍。把一堵堵残墙断壁堆放在村头的泥石路边。
我们迈着沉重的步履去调查灾情。
年轻人含泪向我们诉说这场洪水给他们带来的不幸。
老人用枯瘦的手,拉着我们,双眼流泻着深深的企望。
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曾经读过关于唐山地震的报告文学,眼前曾出现过天倾地裂的悲惨世界。心为之紧缩和颤抖过。那时,我还年轻,心态容易激动也容易平静。过不了两天,又能宁静地坐在书案前吟诗作文,写那红叶的赤诚,兰草的娇羞,丹花的忠烈,清泉的透明,青藤的缠绵。总是把自己置身一种大自然美丽、温柔、和谐、甜美的世界。心中全然没有一座城市倒塌,一片田园毁灭,万千生命在一瞬间丧失的忧愁和沉重,不倦地追寻的却是自己的形形色色的梦想。一旦梦想受挫,便感到人生茫然,一切大自然的美丽都黯然失色,成了一片灰色的时空。
人和自然,人和社会,总让我思考不出一个鲜明的答案。有人说,大自然虽然不会语言,却用无数的事实给我们讲述了许多深刻的生存道理,甚至打发不会言语的生灵向人类预告灾难,提醒人类怎样保护发展自己。人类有语言,更多讲述的只是关于自己的命运,却不去用心地关照一下不会言语的大自然。
我是会语言的,可我现在只能沉默。
沿着崎岖的坑坑洼洼的山路,我们在老乡的引导下去察看洪水冲垮的房屋、田园、牛舍、猪圈,去抚慰一个又一个受伤的灵魂。
这是一个刚用塑料布拱起的雨棚,它像一把白色的不规则的大伞撑在山顶的草坪里。棚里堆放着零乱的家具。潮湿的床板上,坐着抽闷烟的老乡,目光显得呆滞而暗淡。女人抱着小孩站在棚边的柱子边,流着忧伤的泪滴。人的语言动作和雨棚中的一切,都凝固成一个立体的悲凉画面。我们似乎是画外人,蠕动自己的身子,去探看山顶下的世界。
洪水已不再疯狂地撞击田园和村路,带着轻轻的呼吸退回到往日沉睡的河床。它似乎安静多了,疲倦地翻卷起青色的臂膀。
我突然问自己,洪水如此残酷地对待人类,而它也有痛苦和死亡么?
这时,我想起曾经发表在《环境保护报》上的一篇文章——《绿色的城堡在倾斜》。在文章中我写道,土地失去绿色会荒芜,河水失去绿色会死亡,人类失去绿色便无法生存。
绿色原是人类和大自然的生命之根啊!
伫立在雨棚里的我,凝视山顶四周翻动的绿色和远方奔涌的绿色,我感到雨棚下的天地在无限地扩大。
那个日子,我又会重新坐到书案前,平静地去写苍山古树、明月清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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