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是从葱葱郁郁的深山里流出来的。它从遥远的岁月风尘仆仆地走来，走过了多少不平凡的日子。现在它又常从我的心里流过，流成一片凝固的记忆。

    两岸是一片如格的稻田。农民们用双手精心地把田野修剪得整整齐齐，站在山巅往下看，就像是一盘棋格。河与田野之间的连接带是两条悠长的沙滩细如米粒的白色、黄色、灰色的河沙会随时淹没你走过的脚印。

    这条古老的木板船，就停泊在麻石码头边。驾船的肖老头爱船如子，总是在火辣辣的阳光下，用粗粗的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把用桐油刷过的船舱、竹篷抹得亮堂极了。我过河上船，从不担心船舱的凳子和船舷是否干净，只管坐上去与肖老头说话。]

    肖老头已经过了半百，除了头发闪着银光，显现出老者容貌外，看他硬朗的身子，听他响亮的说话声，完全不亚于年轻人的蓬勃和神气。

    有时候，我去对河商店买东西，往往是踏着月光回到船上。夜色里的小河是神秘的。溶溶月光落在水里，变幻着散乱的光圈，两岸的树影在光圈里变形、变暗，变得飘忽不定。水朗朗地流，声音很清亮很缠绵。小鸟对着船篷唱歌，唱得山野格外地宁静和寂寞。

    肖老头知道我是一个人在乡下教书，很喜欢留我在船上闲谈，有时候他给我讲乡里的传闻和老百姓的愁怨。讲得更多的是这条河上应该有一座桥，光靠这条船，农民要送粮、运肥，是很不方便的。讲完后他总是叹气，似乎不该和我讲这些。

    我理解他的心境，几十年的船夫生活，他知道一个乡下老师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

    相识两年后，我要离开这所河岸的学校，离开这条木船和船的主人到另外一个地方教书去了。站在河岸许久，我都不想告诉老人，却是肖老头把我叫到船上，弯腰从船舱内提出一袋柿子送到我手头。再三说，你要走了，没有什么送你，这是自家树上摘的柿子，表达点心意。我很感动。握着老人粗壮的手，我感觉到有一股热力流遍全身。这是一双握了几十年风雨船篙的手啊!

    多年以后，我来到这条小河边。小河上架起了水泥桥，古老的木船没了踪影。乡亲们告诉我，没有船驾了，肖老头不久就得了一场重病离开了人世。乡亲们的诉说，敲打着我流血的心，我恨自己没早点来看肖老头。

    后来，我做了这条河流过的地方的父母官。肖老头关于河上面应该架座桥的渴望和他送给我的柿子，永远都在告诉我人生的彼岸应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