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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湖畔的雨》  作者：天赋棋子

六月。

静安园里。

风止息的午后。

云垂下来，把柳梢压得低低的。

杨柳的万千枝条都伸到湖面上来，真是渴极了。

一只小船在湖面漂着，男孩儿偶然把桨划一下，好象是为了和女孩儿的对话保持在同一个方向。

男孩儿说：“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的父母年龄大了，他们需要照顾。”

“我不反对照顾他们，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吗？”女孩儿也没有别的话，只是重复这一句。

“我不想离开他们，毕竟这些年他们供养我们兄弟太不容易了。”男孩儿也象是自言自语。

女孩儿更象是说给自己听：“哪家的父母容易呢？我弟弟还那么小，可是我还要离开他们。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家。”

女孩儿的家就在省城里，离他们的大学隔了几条马路。男孩儿知道，坐公共汽车大约要十几站地。而他的家呢，坐火车还要倒汽车，下了汽车还要步行十多里，在一片白花花的盐碱地里，那个瑟缩的小村落，那个垣墙倾圮的小院，那棵门台边枯瘦的枣树。柴门半掩着，几只麻雀在当院里啄食。爹娘该是下地去了吧。

男孩儿的思绪转回来说：“我们那里日子苦，我也不忍心带你走啊。”

女孩儿象是望见了光明，劝着男孩儿说：“其实你爹娘也不愿你回去过苦日子啊。谁家爹娘不盼自己孩子有出息啊？”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可我……”男孩儿喃喃自语。

“如果你留在省城，你爹娘脸上有光，一家人在村里多有面子。”女孩儿略喜。

男孩儿的虚荣心动了一下，然后他又为自己的虚荣心羞愧起来。他知道女孩儿是为了什么才这样苦苦地挽留他。

男孩儿摇了两下桨说：“怕是要下雨啦。”

“咱有伞。”女孩儿庆幸地说。可是她比谁庆幸呢？岸上并没有人。

“我让我爸爸去为你想办法，给你找个好单位，以你的才华……”女孩儿把伞拿到身前来，好象怕雨来时找不着似的。

男孩儿截断了她的话：“你别去，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你回去只会埋没了自己，你真的不该……。”女孩儿惋惜地说。

男孩儿苦笑了，问：“我爹娘在那里，我的家就在那里。我还能属于哪里呢？”

女孩儿为难地说：“我真得不敢要你牺牲什么，因为我的父母身体也不够好，弟弟还那么小。不然的话，我也许可以考虑跟着你……”

男孩儿又一次截断了她，仿佛害怕女孩儿的决定会让他回心转意。他说：“你别说了，我不同意，我们那里日子苦，我可不想害了你。”

女孩儿瞥见柳条动了动，在空中打了个似有若无的弯。便问男孩儿：“是不是起风了？”

男孩儿一直低着头，这时抬起头四处瞅瞅，可是那柳条早已恢复了原样。他说：“可能是吧，说不定有场雨呢。”

女孩儿握了握手中的伞，提醒说：“船租了多长时间？应该快到时了吧。”

“划到岸上就差不多了。你别是怕回家晚了吗？”男孩儿划了起来，整个湖面上桨声欸乃。

女孩儿不说话，听着桨声。

一阵狂风吹过湖面，心如波纹，三长两短，忐忑不安。

“我爸爸已经为我找好了工作。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女孩儿把脸转向男孩儿的另一侧。她看到狂风刚至湖岸，顷刻间，柳丝也剿乱如麻。

“我也是很自私，没给你商量的余地。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呀？”说出这句话，男孩儿好象轻松了许多。

船到岸了，女孩儿先跳上来，抢着到船坞把租费付了。男孩儿也没有上前过多地争执，争执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来到浓密的柳树下，女孩儿告别似地说：“还有两天就毕业考试了。”

男孩儿微笑了，淡淡地说：“考试完了，我想回去找一找工作的事。如果没有机会，那就可能不会见面了。”

女孩儿“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盯着自己踟蹰的脚尖。

男孩儿催促说：“雨真的要来了，你快回家吧。”

女孩儿依依不舍地转过身，走过了第三棵柳树，又回头向男孩儿挥手。

柳荫里，女孩儿撑开了伞，映在水中，象一支粉荷。

男孩儿觉得脸上湿了，挥挥手，湖面上雨脚如织。

看女孩儿走远了，男孩儿蹲下身来，用砾子在淋漓的地上写字。是女孩儿的名字。

微风里，柳条儿欲缠欲绕，若即若离。

未名湖畔。

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