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没有椰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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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随笔 |
分类: 杂文.杂感 |
我第一次听说瑞丽,大概是从王小波的访谈里。1969年5月,王小波和一帮北京教育部大院的知青被发配到云南“挖坑”。王小波在陇川,有些同学被分到瑞丽。有一天,听说分到瑞丽农场的赵东江小腿被蚊子叮咬感染,临睡前,王小波突然説:“明天要去瑞丽看东江。”陇川据瑞丽三四十公里,且要翻越一座大山,大家也没有在意。不料凌晨三点,小波真就起床了,带上一根当时最厉害的武器——苏式武装带就出发了,直到傍晚才赶到瑞丽。
云南并不如我们北方这般四季分明,只有两季:旱季和雨季。王小波在他的小说《黄金时代》里说“亚热带旱季的阳光把我晒得浑身赤红……”“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我们去的时候正是云南的旱季,我想寻找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还想知道与王二敦伦伟大友谊的陈清扬到底长什么样子。
瑞丽现在到处是翡翠店,要不就是露天的赌石场所。在中缅边境的一个村寨里,我和朋友小试身手,居然也赌中了两小块翡翠原石。村寨对面可以望见霓虹灯闪烁的“会所”或“夜总会”,据说那大多是华人所开,与周围低矮破败的缅式民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缅北一直在打仗,我们在口岸的围墙外看到不少蓬头垢面的缅甸小孩,有些半大不小的孩小心地攀越围墙上面的铁丝网,从墙上吊下一个小桶来要钱。
王小波插队时,有不少同学跑到缅甸参加了“缅共游击队”,他们要先解救缅甸的穷苦人,然后再去解救世界上三分之二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据说那一夜王小波一宿没睡,抽了半包春城牌香烟,考虑要不要过去。最后的结论是:不去。王小波说,我也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受何种苦,所以也不知道他们需要不需要我去解救。
王小波把这种救世情结叫做“瞎浪漫”。那一夜,王小波说,他的理智战胜了情感,终于没有干傻事。不过这种傻事有人却干了不少,至今还深受其害。
在云南,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没有椰子树。在水果摊上也很少有椰子卖,偶有卖的,也是从海南贩卖过来的。
王小波写过一篇杂文《椰子树与平等》。据野史记载,原来云南是有椰子的。在三国以前,云南到处都是椰子树、众所周知,椰子树有很多功用,椰蓉可以当饭吃,椰汁可以当水喝,椰子树叶的纤维可以织成粗糙的衣裙,椰子树干是木材……总之,椰子树可以满足人们的大部分需求,所以当地人不事农耕,过着悠闲的生活。
忽一日,诸葛亮先生南征至此,他要教化当地人,要遵从我们的生活方式:干我们的活,穿我们的衣服,服从我们的制度。起初,这件事情不太成功,当地人没有看出我们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优越之处,首先,秋收春种,活得很累;其次,云南气候炎热,就以诸葛先生为例吧,那身道袍料子虽好,但也容易捂痱子。当地人摘两片椰子树叶遮遮羞处即可,根本用不着道冠羽扇。至于汉朝的政治制度,对于“蛮夷之人”来说,未免过于繁琐。
诸葛老人家口苦婆心,好言相劝,言必称孔孟,当地人就是听不进去。诸葛先生觉得当地人不听教化,是因为椰子树所致,于是他老人家一声令下,一夜之间,云南的椰子树被砍了个精光:免得蛮夷之人听不进圣贤的道理。
对于这件事情,野史是这样解释的:蛮夷之人,有些稀奇之物,就此轻狂,胆敢藐视天朝大邦,没有了这些稀奇之物,当地人就老实了。
对此,王小波说,人家有几样好东西,活得悠闲一点,心情好一点,就是犯着轻狂的毛病,没有了好东西,活得累一些,心情沉重一些,就是不轻狂——这种说法太过惊世骇俗。
由此,王小波想到了平等。平等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向上提升,比如让四川也种椰子树,由于气候条件的限制,这显然比较困难;另一种是向下拉齐,把云南的椰子树砍掉,这样才算平等。
近读美国思想家拉塞尔·柯克,拉塞尔·柯克总结了人类的“永恒六原则”,其中第五个原则就是“除了在最后审判当中和法律面前的多样性以及随之而来的不平等”。翻译成通俗的语言就是,除了在最后审判当中和法律面前的不平等之外,我们应该接受人类的某些形式的不平等。我不是基督徒,“最后的审判”暂且不提,但在世俗的社会中人类确实有着出身和智力的差异。
大贤罗素说,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人生最大的不平等就是知识的差异,有些人聪明些,有些人愚笨些,这种不平等几乎是天生的。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幸福,研习科学,阅读文学作品,感知幸福的能力就要强一些;愚笨的人有愚笨人的快乐,打打牌,搓搓麻将,但是愚笨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创造的快乐。
王小波说,在这个世界上,傻人的道德感总是最强。很少看到聪明的人干涉愚笨的人,倒是愚笨的人总是干涉聪明人的生活,这是一种向下拉齐。王小波说,对于愚笨的人,碰到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感到与己无关就好啦!
行程所限,最后没有能去王小波插队的陇川县,临走的时候买了两饼陇川出产的普洱茶,以志纪念。
今年的4月11日,是小波仙逝22周年的忌日,谨以此文纪念王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