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车情怀
文/张祚臣
火车是工业时代的产物,据说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后工业时代,因此才会回过头来观照那个咝咝地吐着蒸汽、如心跳一般律动着的铁片大家伙。文学在根子上是“滞后”和“念旧”的,就像在工业时代我们怀念家园、牧童以及从祖母房子里飘出的袅袅炊烟一样。
1865年6月10日,《伦敦时报》的头版报道了一起铁路事故,一列由福克斯通开往伦敦的火车,在斯泰普赫斯特郊外的一座桥上发生脱轨,七节头等列车中有六节车厢坠入河中,10人死亡49人受伤。第七节车厢悬在空中,在这节车厢里坐着一位大文豪,查尔斯•狄更斯。
在狄更斯所处的时代,火车是彻头彻尾的新鲜事物,所以在狄更斯眼里,火车充满了威胁,常常是冷酷无情的。它是“浑身冒火的魔鬼”。“它藐视其他一切道路和小径,冲破每一个障碍,拉着各种阶级、年龄和地位的人群和生物,向前奔驰。”
然而,在童话作家安徒生先生看来,火车就像一个孩童拉着的一辆小车,又像雪橇在光滑的雪地上滑行一样,疾驶向前。1840
年11月8日,安徒生生平第一次坐火车,他从马德格堡去莱比锡。他看到的火车站如同一个魔幻的世界,“两条铁轨如同有魔力的链条,它们事实上的确是人类智慧打造出来的有魔力的链条”,分隔的车厢,冒烟的烟囱,以及天知道叫做什么的东西。每一件东西似乎都在活动。蒸汽和噪声,混同着挤进车厢寻找座位的嘈杂的声音、牛的气味、机车那有规则的心跳、释放蒸汽的呼啸和咝咝声,这一切均强化了安徒生对火车的印象。
火车时代带给人们最大的冲击是时间和空间的变化。1839年,英国的一个评论说,蒸汽机瞬间把大西洋变浅了一半,印度洋也变小了,地中海离我们不过一个礼拜的路程。就像安徒生在没有遮蔽的车厢里看到的,铁路线旁边的田野在奔流,草地和树木在追逐。“旅客有站在地球之外看着地球旋转的感觉。”这种视觉感受可能是几千年来人类所未曾有过的。
我第一次乘火车是刚上大学的时候,那一年我17岁,背着一个黄布书包,独自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绿皮车厢,涂着红色的车头,如一个轰隆隆驶过来的钢铁怪物,仿佛能碾碎道路上一切事物。蜂拥而入的人群,许多人从开着的窗户里爬进去,鸡鸭兔鹅和人挤在同一个车厢里,汗味和一些可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使人窒息。走向每一个厕所,都会发现里面东倒西歪地睡着三、四个人。
站在过道里,身体被挤成了扁形。困顿至极,有时候就趴在椅背上睡着了,不用担心会倒下去,因为根本没有倒下去的空间。车到济南,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带着一个圆圆窄窄的小凳子,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找个空间坐下去。
小伙子见我趴在椅背上睡觉,推了推我,让我到他的小凳子上休息,就这样我们两个轮流着,一直坐到了北京。出了火车站我们俩又不约而同地找到了同一个学校接待站,到学校报到以后,发现我们居然在同一个系同一个班!
小伙子后来成为了我大学四年中最好的哥们。
《青岛早报》2015.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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