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吉的全家福
图文/张祚臣
“到我家楼上住吧!”
说这话的时候,穿着红色对襟的多吉正坐在他们家的门槛上,傍晚的阳光斜照在千年盐井架上,夕阳把澜沧江一劈两半,一半如白霜铺地,另一半隐在巨大的山影之中。
三三两两的藏人从门前经过,有的牵着牛,有的骑着摩托车,盘着花辫的姑娘从他的手中夺下一盒酸奶,他也并不恼怒,呵呵地笑着。
多吉家的门前有个喇嘛塔,塔身周围堆满了擦擦,塔前有一块难得的空地,停下车,跟多吉上楼。楼梯绕过小屋的室外,经过一个写着“噶绕丛农家乐”的牌子,进得客厅,浓艳的藏式装饰,房屋正中烧着四季不熄的火炉,铜制的大壶咕咕地冒着热气,四周排开一圈沙发,纯羊毛座毯,绣着龙纹与花饰。
客房在背面,四壁简陋,但是四张床都铺着白色的床单,看起来卫生尚可,跟多吉谈好,一晚150元。正面是一间上着锁的卧室,屋内并无女主人,只有多吉一个人楼上楼下地忙着。
加达村地处澜沧江西岸,隶属西藏芒康县盐井乡,江水劈山砺石,将盐井乡也分成两个部分,东岸是纳西村,西岸是加达村,纳西村晒白盐,加达村晒红盐,从多吉家的窗户望出去,一望无际的晒盐架仿佛垒起的万亩稻田。
晚上盛饭的时候,发现多吉手有残疾,拇指有缺,只能用三个指头弯曲着夹竹筷。建刚兄问:“家里还有什么人?爱人为什么不来帮你?”
多吉沉默了一会儿,指着墙上的一幅全家福说,三个孩子都非常争气,老大是女孩,已经成年,到四川打工去了,老二男孩,在成都上大学,老三是个女儿,在乡里的中学念书,山路遥远,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这时我们才注意到墙上的照片,多吉坐在前排的矮凳上,手揽年幼的女儿,女主人则坐在扶手椅上,身穿藏袍,头上盘着彩色的花辫,皮肤黝黑,但是眉眼清秀,身后站着儿子和大女儿。从照片的布局和女主人坐的扶手椅来看,女主人在家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你爱人呢?”建刚问。多吉低头不语,等抬起头来,已经泪水盈盈,多吉说,爱人不在了,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我们有些震惊,忙安慰他,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也许还可以再找个伴。多吉说,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爱人了。原来多吉妻子也是村子里最好的晒盐能手,俩人自由恋爱走到一起,生下二女一男,不料28岁时却因为一场大病夺去了性命,留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不敢再问了,大家低头吃饭。饭后多吉打开上锁的卧室,一会儿从屋里传出圆润洪亮的诵经声。
到房后的浴室洗澡,洗漱上床,发现多吉的床就在客厅里。关上房门,仍然能听到“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在空中飘荡,迷迷糊糊地睡去,一觉醒来,诵经声仍不绝于缕,难道多吉还在诵经?声音又仿佛是从窗外传来,也许有藏人在念经,也许是藏民族的风俗习惯,不便干涉。诵经声响了一夜,我们也一夜无眠!
早晨,多吉为我们每人倒了一杯酥油茶,红色的井盐冲泡,甘甜香浓。问起昨夜的诵经声,多吉打开有锁的房间,佛像法器一应俱全,诵经声原来是从里面录音机里传出来的。多吉说,他每天都伴着诵经声睡觉,也不觉得打扰,他自己也要诵经三次,祈求家人平安,也祈祷妻子在天国安好!
《青岛日报》2014.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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