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吴名
(2014-04-05 07:39:04)
标签:
清明节博尔赫斯坟荷尔蒙农药 |
分类: 散文.感悟 |
清明忆吴名
我的小学时光是在家乡的村子里度过的。
那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家都有四五个孩子,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我发现有个同学有点不一样,他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大冬天常常套着一件棉袄,不穿内衣,就这样开着怀到村北的学校上学。
我已记不清他的父母是如何早亡的,也记不清他的奶奶是何时离世的,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只记得他姓吴,姑且称之为吴名吧。他的奶奶是一位跛脚老人,午饭时刻,常常看见她一瘸一拐地满街找孙子,嘴里喊着:“名,名,回家吃饭!”
中学时我去城里上学,但是暑假还是回乡。盛夏的河谷吹来干热的风,有时候在田野里碰见吴名,黑红的脸膛,光着上身,好像刚刚从河里摸鱼回来,说话嗡嗡地响,吴名已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天黑下来以后,丝丝凉风从树梢上传来,我和妹妹领一张凉席,铺在温热的石头上,仰望灿烂的星河,胡掐一些诗句,这时候看见吴名急匆匆地从村外走来,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大学最后一年,面临毕业分配,彷徨不安,课程不紧,清明时节我偷偷回了一趟乡,看见村东的林地里多了一座新坟,坟头不大,仿佛胡乱堆起的一个土堆,孤零零地躺在新鲜的土地上。问是谁的新坟,答是吴名的,“吴名死了?”我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吴名的确死了,喝了剧毒农药。
自从奶奶过世以后,吴名便跟叔叔一起生活,时间不长便长成了大小伙子。青春的荷尔蒙刺激着他的饭量,也刺激着他的欲望,晚上躺在床上身体跟天气一样燥热难耐。农村不习惯关门堵窗,有一天晚上趁叔叔不在家,吴名便鬼使神差地摸进了婶婶的房间……
当然事情未成,婶婶的喊叫声引来了族人,巨大的丑闻不胫而走,为了家族的脸面,也为自己的行为,羞愧难当的吴名饮下了毒药。
但是很快另一个版本在村子里疯长,有人在村后的场院里看见灯光亮了一夜,简陋的窗户上影影绰绰仿佛有人在争吵,几个彪形大汉进进出出。第二天人们便在场院里发现了吴名的尸体,仿佛醉汉,俯卧在凌乱的干草上。
有人说吴名被强灌了农药,如果真是这样,那吴名就是他杀而不是自杀!族人重脸面不重事实,吴名的行为即使国法能容,家法也难违,那夜场院里进行的也许就是一场家族审判。
我说,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不能去告吗?答曰,谁去告啊?吴名父母早亡,唯一的亲人奶奶也已离世,他又没有后代。于是怆然。
博尔赫斯说,世界就像一面镜子,圈定和营造了一个虚幻的世界。也许在另一面镜子中,另一个世界里,吴名还在田野里走着,还会捉鱼,也会娶妻生子,子子孙孙以至无穷。
又到清明,谁会记得这个吴名,谁会在他的坟头添一锨新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