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约写冬天的稿子,借此纪念南方的一张报纸。
怀念南方的雪
冬天总有种宿命的味道。在高鹗续《红楼梦》中,贾宝玉出家当了和尚,和尚也不是一般的和尚,而是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的和尚。宝玉最后一次出场,便是在微微的雪影中,光着头,赤着脚,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的雪景中。正应了那一句曲词:“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生在北国,小时候对冬天的印象确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朔风袭来,飘雪过后是无尽的雪粉,纷纷扬扬,落在屋顶上、枯树上、旷野里。假如这个时候出门,粉尘就会钻进耳朵里、脖颈里、鞋袜里,打在脸上,落在手上、吸进鼻腔里。北国的风雪就像肆虐的巨兽,挟持了天地,日光照在白色的粉尘上,灿烂而生辉,旋转而升腾,寰宇之间一片混沌……
然而南方的雪却掩饰不住青春的消息,健康而有朝气,仿佛村姑健壮的脚步。白糖似的雪粉撒在香樟树上,白绿之间若隐若现;殷红若丹的山茶花正在雪地里含苞待放;一粒粒红珠似的天竺子灿若宝石;更不用说那嫩黄的磬口的腊梅花了,在墙头上、断壁间伸出几支,探头探脑,偶露峥嵘,有时候则象鹅黄色的火焰,放肆地盛开着。南方的冬天常常是腊梅和天竺子的天下,采几只插在花瓶里,整个冬天就有了春的气息。
昆虫是不曾绝迹的,一夜寒流袭来,小瓣的黄菊,绿色的昆虫就被冻进了晶莹剔透的冰里,仿佛万年不化的琥珀。院子里的那一池金鱼,瞬间就被固化了,仿佛几分钟以前它们还在游动,但是现在看起来却象一幅达利的画,喧嚣逐渐远去,时间终将终结。
腊八节照例是要施粥的。南方的腊八粥跟北方的有所不同,提前几天把黄豆、蚕豆、红豆、红枣、花生、莲子等泡好洗净,有些需提前蒸煮,黄豆煮到八成熟再用凉水冲过,晾干备用。至于白果呢,用锤子一个个敲开,再将果仁在油锅里炸一遍,去掉红衣,方能熬粥。
这还不算完呢,南方的蔬菜品种多,将这一等原料备好,熬制20分钟后,再施以当地特产山芋、慈姑、豇豆、胡萝卜等,再熬20多分钟。将事先挑选、洗净的青菜和老豆腐放在油锅里爆锅,放入盐巴、葱姜,倒入已经熬好的粥里,一锅香喷喷、脆生生,色香味俱佳的腊八粥就算熬成了。
腊八那天的早晨,寺院门口早早就排起了领粥祈福的长龙。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花,大人们撑起五颜六色的洋伞,孩子们在伞下跑来跑去,祈福的粥喝了一碗又一碗。施粥祈福是寺院久远的传统,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富可去腻,穷可充饥,人们捧起粥来取暖,食物之中承载希望。
因为这个原因,我怀念南粥和南方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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