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陪老婆看了场电影。

这部获得第68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电影《人山人海》道出了这样一个秘密：在光鲜靓丽的城市外表下，在奥运会夺金攫银的五彩光环下，在狂飙突进的GDP数字之下，还有一个底层的中国，这是一个分裂的中国。当然底层的中国是贫穷的，但贫穷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拍的是绝望之后的冷漠和残酷。用当时刚刚崭露头角、现在已经大红大紫的演员吴秀波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动物的世界，这里通行丛林法则。

据说2010年吴秀波推掉了陈凯歌的《赵氏孤儿》，专心演绎这部电影里的凶手一角的。陈建斌一扫“帝王霸气”变成千里追凶的农民，小陶虹则成了“农民”陈建斌的情人。演员阵容可谓强大，是什么让这些影帝影后级的人物看上了这部名不见经传、拍了可能立即就被枪毙的电影呢？

影片一开头，导演的调度和演员的表演都堪称经典。整个背景是惨烈的白色，象一片虚空。凶手萧强（吴秀波饰）犹豫了一下，搭上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在荒芜贫瘠、寸草不生的山野里奔驰。萧强说：“等一下，屙泡尿”，下车、点烟，走到白色的墙角，拔出刀子往墙上一放，刀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萧强依然若无其事地撒完了尿，拾起刀子，走回来，一刀捅在受害人的腰上。受害人一阵抽搐，死去。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的犹豫胆怯，漂亮极了，简直就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凶手把最要紧的凶器遗留在现场，逃离时肢体的紧张笨拙，都说明他不是老手。之所以给人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感觉，大概来自于他的麻木和冷漠。这也是此时白色给人的感觉，令人目眩窒息的麻木和冷漠。

当然，电影院看到的是“和谐版”。威尼斯获奖的原版在萧强杀人逃离之后，摄影机机位居然保持了二十秒不动，没有一个移动的物体进入画面，只有几声轻微的咳嗽声。静止的画面带来铺天盖地的紧张感和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萧强又折了回来，看到人还没有死透，又狠狠地补了几刀，把人拖到更远的地方，上车、离去。

为一辆摩托车杀人，在另一个中国里是无法理解的暴行。但是在这个底层的彷如蝼蚁一样的世界里，你有的东西我没有，就完全可以成为杀人的理由。

受害人是老铁（陈建斌饰）的弟弟。老铁决意千里追凶。我们随着老铁追凶的镜头，也看到了中国底层社会生活的万花筒。在重庆豪华气派的立交桥下，住着100多户底层打工者、棒棒军、吸毒者、卖淫者，每一户大概4平米，仅容一桌一床，逼仄的情景令人震惊。穿行在立交桥下的桥洞里，仿佛走进一个一个的迷宫。不要以为那是电影特制的场景，那实在是真实的环境。电影里的人也不是演员，全是那里真实的住客。

凶手和追凶者最后都到了一座黑煤窑。从进来的那一天，他们都知道不可能活着出去了。我在湘西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攀岩采岩耳的人是死了没有埋的人，是说他们工作的危险性；矿工则是埋了没有死的人，死是他们的最终归宿，是啊，每个生命不都是一个个的坟墓吗？

最后的归宿就是那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黑煤窑被老铁炸掉，追凶者和凶手、矿工和监工者同归于尽。这是最深刻的绝望，也是分裂的中国最深刻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