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曾经的邻居Z先生交往有40多年了。虽然做邻居的时间只有几年，但之后一直没断了来往。

   我父母搬家的次数不多，可Z先生这些年不断地搬来搬去，怎么说也有十多次。他每次搬家以后，我们总能联系上，多数情况下是我到他家串门。

   我在北京工作，每回津看望父母，总要电话约个日子再到他家坐上半天。没别的事儿，就是聊天，聊的内容五花八门，信马由缰。再有就是彼此交换借书，多为市面上难见到的书。

   Z先生特别相信“命运”。他有一个在国外生活的舅舅，是个算命高手。早些年他和舅舅互通过一些信函，信中讲了些自己在国内蹉跎困顿的生活经历，还把自己以及朋友的照片寄给舅舅。

   这位舅舅给照片上的每个人都批了命格谶语，给他的批语上有“天资聪颖”、“老运弥佳”等句子。他很信，并且由此研究起相面、算卦之类的学问，也陆续给别人看过相，渐渐有些心得，偶尔也说准了几次。

   近几年，我每次到他家，发觉他对命运和预测的话语越来越多，甚至到了疑神疑鬼的程度。

   Z先生非常信奉舅舅信中的一句话，说的是：“人的一生，无不受‘命运’支配，逃不脱‘机缘’二字。”

   我以为，命运之事，信其有就有，许多现象均可从命运的学问中得到解释；但如果唯“命”是从，一切皆“命”，人的主观努力、世事的偶然性，都变得没有了意义，这就有点过了。

   Z先生同我讲，那天，他放在窗户架子上的一个花盆，突然间被一阵风刮得掉下了木架子，花盆摔碎了。当晚，不知什么原因，他家里又停了电。他认为这都是不祥之兆。

   两天之后，他得到了母亲的死讯，死于心梗。

   后来，他说又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记得，母亲曾跟他说过，如果自己去世，不必去参加她的葬礼。当初，他对这话不以为意；如今，母亲真的去世，他当然要送母亲最后一程。

   结果呢？前一天，他给自己的电动自行车充电，充电器插上电源插头，“啪”的一声，发生短路跳闸，整栋楼全部停电。找来电工，修好电路，再次充电，又是短路。

   原来是充电器坏了，不早不晚，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充电器坏了。因为明天要用车，必须充电。找别人借了个充电器，型号又不对，没法充电。

   最后，他借了别人的一辆电动车，费了好大周折，才在第二天参加了母亲的葬礼。

   他说，事后回想起来，这些好像毫不相干的事情，都有着某种暗示和隐喻的意义。

   我说，你这是多想，把这些不相干的事情硬扯在一起，有意义吗？虽说我们不能不相信命运的作用，但也不必把每件事情都和神秘力量挂钩，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我正同Z先生聊着，一人敲门，说是给他家修理电器的。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瘦瘦的，细眼睛，显得挺精干。

   此人修着电器，Z先生同他聊起来，说：“我看你的相貌，你是个离过婚的人。”

   一句话，把那人说愣了，没有否认。说：“你再看看我，还能看出什么？”

   Z先生又说：“你早年吃过不少苦，从小就出来谋生，离开家。”那人点点头，脸上显出严肃的样子。

   Z又说：“你在15到25岁之间，家里有一场大的变故。”

   那位电器修理工承认了Z的判断，说：“我16岁时，母亲去世了，所以我不愿意呆在家里，才出来打工。我没上过什么学，但凭着自己钻研，学会了修理电器的手艺……”

   Z先生的几句“诳语”，打开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话匣子，也许是勾起了对于自己身世的感慨，向我们两个陌生人倾诉起来。

   由此，我看出了Z先生同外人打交道的“道行”。他会先用一两句警示性话语，把对方“震住”，再引出话头。对方信服以后，或许在某些事情上给自己带来好处。

  他有自己的一套观察方法，无论自己的判断对与错，都有相应的后话可以圆住前面的话。一旦说准，便可以间接地吸引住对方。

   此时，中年男人已经对Z先生很信服了。

   Z又说：“我再送你几句要紧的话，这要是外人，要收200块钱的，可看我们的缘份，这钱我就不收了。不过，以后我找你修理电器，也不能收钱了，至少要便宜一半。”那人听了连连点头。

   Z先生又仔细察看了一番中年男人的相貌，然后说：“你虽然是离婚了，可身边不缺女人。生活艰难一些，可吃穿不愁。我看你的相貌，到50岁以后，你会有一些积蓄，晚年应该是幸福的。”

   这一番话，把那个男人说乐了。

   临走，留了电话，说以后有些小的家电毛病，尽可打电话给他，免费，因为“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2015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