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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我做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

那一年，我曾经做过一个让我至今想来肝肠寸断的题目：

感恩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当三岁的郎铮在担架上举起稚嫩的小手像解放军叔叔敬礼时，我们看到了带着几许悲壮甚至残酷的感恩。以下俗语或典故不含感恩情结的是：

（A）饮水思源  （B）乌鸦反哺  （C）羔羊跪乳  （D）一诺千金

这道题目难倒了我，我想了很久，却还是不知道答案。

于是，我告诉孩子不管你们选择哪一个答案都是正确的。

但还是有个孩子固执地告诉我：老师你错了，一诺千金不是感恩。

看着那个孩子花枝招展的样子，我泪流满面，不知所措。

一个满脸还是粉嘟嘟的婴儿肥的孩子都知道一诺千金不是感恩，而我这个将近而立之年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或者还是不愿接受那些个愚蠢却还很努力地过活过的岁月？我仍然像拨浪鼓一般的摇头，坚持说自己不知道。

那一年，与我相依为命的姑姑去世时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小黎，记着留着长发。”我还没有来的及点头答应，姑姑的眼睛就永远地闭上了。

在我的记忆里很少有女人会有极少的头发，除了有某种严重疾病的人。但是在各项指标都正常的情况下，姑姑却很遗憾地在极其漂亮的容貌之外，很不搭地顶了一头太过稀疏的头发。所以自从我来到姑姑家的第一天，她就会每天花大把的时间来帮我打理头发，变换各种发型，并且决不允许我去剪一丝一毫。

因为亲情般的疼爱，我选择了坚持。即便在二十年间的很多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象我短头发的样子，也曾经去发廊让他们用设备模拟出我短发时的发型，我确定我短发的样子会比现在漂亮到翻倍的程度。

但为了姑姑，我放弃了。有些人的固执和坚持，是因为怕疼痛，怕希望的星光暗淡，怕幻想如肥皂泡般一闪即逝。而我愿意成全姑姑的小愿望。

遇见他时，我们在大学的毕业晚会上。

我坐在他旁边，哭得稀里哗啦，我承受不起离别，因为父母在我赤裸裸地面对世界时就给予了我经验。

他一句话不说，只是一直在拍我的肩膀。记得最后，我实在无法忍受抽噎的放肆，就起身跑出了学校的礼堂。而他跟了出来。说的第一句话时“至于吗？”。卑鄙无耻地责问让我以一记耳光作为回答，很平静地在他脸上划过，我确定他没有闪躲。

他在凝固了几秒钟之后，把我拥进怀中，而我嘴里哭嚷着“对不起”。

于是，我们恋爱了。

记得恋爱200天纪念日的时候，他微笑地盯着我的眼睛，悄声问我：你可以为我剪掉长发吗？我愿我的新娘在结婚时是一位短发公主。我说：这算是求婚吗？他反问我“你说呢？”

那一晚，我们过得很好，我也忘记了这个似是而非的玩笑。

只是后来，每过几天，这个问题就会像是定了时的闹钟一样，令人矛盾地响起。

爱情里有一句最骗人的话：我愿为你付出一切。

我一拖再拖，想着各种办法，躲过很久。我们依旧安稳地小甜蜜。

直到，在去见他父母商量结婚的事情时，他竟然当着他父母的面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知道我会尴尬。我扫过他父母的眼睛，都是和宝贝儿子一样的期待，我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一声：我觉得这与结婚无关。

然后，他把我推出了房门，我一声不响地下了楼，没有了感觉。

于是，我感觉自己被侮辱了，让我自觉灵魂肮脏。

这种羞辱，我不会载入我遗忘的回收站，因为它太冷，太无情。

我确定，我们如果都没有头颅，会相爱甚欢。亚当夏娃也有疏忽和不尽意的地方。

于是，两年之后，我依然单身。

他是了解我和姑姑的故事的。这就是我分手的理由。现在依然是。

于是，我觉得除了哈姆雷特的——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之外，还应有个问题——一诺千金是不是感恩？

没有人回答，因为这本身就不是问题。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