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我的舅妈
(2014-06-05 00:4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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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舅妈舅舅中风临潼 |
现在是午夜时分了,已经睡下的我又翻身下床打开电脑。
我的舅妈昨天走了。她走的并不仓促,也并不意外。但我还是觉得心里一下子又空了一个角落。
被我称为舅妈的就她一位,这并不是说我只有一个舅妈。母亲有八个兄弟姐妹,母亲的母亲若是生活在前苏联,她一定是会获得“英雄母亲”的称号。母亲的这八位兄弟姐妹是健康存活下来的,夭折的不在此列。
我有四个舅舅,当然就应该有四个舅妈。但我其他的三位舅舅一直生活在贵州的家乡,依照当地方言舅妈被称为“嬢嬢”。而我的舅妈年轻时候就随我最有才华的舅舅来到北方生活、工作,随着北方称谓,我和弟弟一直叫她舅妈。所以,我和弟弟的词典里,舅妈是独一无二的,与另外几个舅妈无关。
在我小时候,我和弟弟见过最多的亲戚就是我这个北大物理系毕业,北外流苏预备学习过的舅舅,而这个舅舅的学业是由我母亲的工资供养完成的,舅舅和舅妈的婚房也是设在我父母的陋室中。当然,他们的婚礼我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幼儿,偏偏我的儿时记忆又很差。
舅妈是因第三次中风而离世的。去年的春节前她还在北京时候时发生了第二次中风,当时病情还不是很重,我特意去病房看过她,她高兴地收下了我给的压岁红包。舅妈第一次中风是很多年前了,她恢复得很好,但那次中风明显地降低了她的智力水平,病后的她像个大孩子,简单而固执。因为我是学医的,所以每次见面她总是急切地告诉我她的养生保健经验体会,可以看出她生活得很知足,很快乐。
作为学医的,我很清楚她第三次中风意味着什么,从一获悉她的病情我就知道了结局。但我和所有她的亲友一样,期盼奇迹的发生。频繁的中风,预示着生命的脆弱,告诉我们她要离开了。
她多次地进出ICU,顽强地和死神抗争了4个月。这次住院是在她贵州的家乡,我没有去看她。不是因为路远,不是因为没有时间。我是不忍心去看她,面对一个被医疗机器、管线控制的病人,我感到自己的无能,我不敢去看她求生、求助的目光,她已被切开的喉管限制了她表达自己的意愿,面对她的无奈,我实在不忍去探望。
没有什么比一个健康人、一个医生面对自己的亲人深陷病痛面临死亡而无能为力更令人无奈了。救死扶伤,其实都是命,医生救不了命,也治不好病。既然尽不了人事,就只得听天命了。
我知道她的离开只是时间的问题,也许早点离开对她是个解脱。她终于可以放下了,至少她无需去为身体机能康复、为生活自理而烦恼。76年的人生之路,在古人眼里也算是修得功德圆满了。
舅妈,您放心的走吧,您留给我的不是ICU死亡的阴影,不是您在生命最后时段的痛苦无奈,不是您恋恋不舍的抗争目光。我会记得您爽朗的笑声,记得您亲切地唠叨,虽然我再也感受不到,再也听不见了。
我知道有人在自己身旁唠叨是种幸福,我享受着、珍惜着。如果不是亲人,谁会这样被关心、被关注。
记得我上大二的暑假,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去了舅妈在临潼的家。记忆中她不是一个会做饭的主妇,她带我去菜市场买了肘子,那时候北京还在用肉票买肉,而在临潼好像有农贸市场,她给我做她最拿手的红烧肘子,她站在锅边搅拌着,边上糖色边传授经验,时不时还得意地问我肘子颜色是不是变成金黄了,是不是很好看。那时候的我还真不懂怎么烧肉,哪里懂得什么厨艺,再说了,那时候哪去找这么多肉饱口福啊!那顿饭我吃撑了,她给我的定量是一个大肘子!天,我根本完不成任务,看到剩下了不少,她很是不满意地叨唠,认为长身体的时候就要多吃。我认为自己一点都不淑女,尤其是在饭量上堪称女汉子。
那次去临潼我在舅舅的同意下独自去了西安找我的同学,并瞒着舅妈和同学去了华山三天。在我拖着疲惫酸痛的身体回到临潼的时候,我的舅妈可没给我好脸色。回家得知,在我离开的三天里,她整整对我舅舅唠叨、训斥了三天。她就像一只母鸡,要用翅膀紧紧地护住她的孩子们,不能有危险,不能有闪失,让我这个客人独自出门,简直是无法无天。还记得我得到的惩罚就是自己洗这三天爬山的脏衣服,拖着我那双酸痛的腿,坐到小板凳上,用搓板在大木盆里搓洗,我的那个气啊!那情景已经过去30多年了还历历在目,舅妈的个性在我心里也就算扎根了。
那次离开返家前,舅妈特意带我去了西安城里,说是一定要送我礼物,要给我买件衣服。我还记得那礼物是件尼龙面料做的淡绿色的衬衫,在那个时代算是时装了,对工薪阶层而言价格应该不菲。多年后我才感受到这是舅妈待人接物的原则,对亲人的基本礼节,见面一定要送礼,尤其是到她晚年生病以后,不收她的礼就会对我们大发脾气。
其实我并不很了解舅妈,因为我和舅舅的关系很好,他教我游泳,给我的娃娃整容,给我做衣服……,与舅舅从小到大都很亲近。也许因为舅舅,舅妈才在我心中有了特殊的地位。舅妈的一生没有什么出彩的,与我的舅舅比起来就显得太过平凡。但是,她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她的音容笑貌留在了我的心中,我的心房永远会为她保留一个角落。能在我心里永存的人是有限的,她无疑占据了一席之地。
人都会远行的,也许某一天我会与舅妈重逢,会再听到她的唠叨,再接受她的惩罚,再感受被她呵护的温暖。
舅妈,我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