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我的中学时代是在70年代度过的，那时候学校位于海淀区，依当时的说法，我们不是城里人，因周围有魏公村、中关村，因此我们自喻“村里的”。在我们那个时代，村名叫做“京工附中”，用时尚的洋文表达法“JG”替代了“京工”二字，以示洋为中用，与时俱进。

 

　　“JG村”今年60周岁了，年轻的村干部们想借此机会招募散居各地的N代村民回村开会，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老照片、老物件、老记忆都拿出来晒晒，见见天日，去去霉味。一向有著名社会活动家之称的本村民，积极响应村长的号召，走街串巷，侦查擒拿，找到当年我心目中的文学之子（早早弃文从理，没有机会成长为文豪的才子佳人们），在我恩威并用，软硬兼施，糖衣炮弹，美人计等不懈努力下，终于金石为开，有了收获。

 

　　第一个交卷的是俺们村戴帽班五年级四班（简称JG54）的海选村长景明同学，读了他的村史回忆片段，让我笑出了眼泪，要不说7岁看老呢！他是我小学同学，高中同学，从小他的作文隔三差五地被老师提拔为范文，很有个性，独具幽默。

 

 

JG54村史（之一）草场分校

 

我的母校-京工附中，在70年代，办了一所农村分校。

 

其实，就是当时流行的学农基地，但好像只有我们叫分校。以致后来听到伯克利分校等等分校都有些莫名的联想或似曾相识之感。

 

30多年过去了，回忆中学生活，竟然只有这所分校印象深刻。

 

 

记忆一   徒步上学

 

分校位于海淀区北安河草场村，距本校30多公里，阳台山脚下。

 

也许是学军学农相结合了，我们当时是徒步夜行军去分校。

 

这对当时的我们，是一项“壮举”。

 

第一次，总是印象最深的，是初二的一个初秋的夜晚。

 

十点半，本校集合。乌压压一片，挤满了精神亢奋的同学。铺盖卷全部扔上学校唯一的一辆汽车—十轮大卡车。每人带一个军用水壶（也有用空酱油瓶子的），几个西红柿，几张糖饼 (不排除包子、饺子、烙饼、火烧、果料面包、钙奶饼干等等)。

 

十二点准时出发，同年级十几个班依次拉成一条长龙。历史老师胡拙走在最前面。这小老头是我们的年级主任，五十来岁了，记忆中每次去分校都走在最前面，面堂红润，腰杆笔直，斜跨军包。

 

穿过蓝靛厂，绕过玉泉山。虽说是去学农，第一次远足加夜行的孩子们兴奋异常。为鼓动情绪，各班拉着歌，会唱的的歌全唱了（很多样板戏）。一浪一浪，此起彼伏，划破郊外的夜空。

 

两三点钟，到达卧佛寺附近的一座山下。山形如马鞍，应是这一带最低的山，翻山估计是步行最近的路。一通大呼小叫，队伍到达山顶。休息时，回望京城，点点灯火闪烁，此时才隐隐意识到，离家远了。

 

下山是个缓坡，好像走了很长，脚一踏上平地，已经是温泉地界了。

 

随着天色由灰变白，眼前一排大山，画卷似地展开。最高的那座是阳台山主峰，北京城往西看到的第一高峰，在晨曦的照映下一片金光。

 

胡拙老师说，分校就在山脚下，顺他手指的方向，我们已经依稀看到了山脚下的村落，好近啊！

 

可接下来的路确是最难的一段。大约两个小时，一直沿着一条运河走（是注入昆明湖的那条运河），两排没完没了的白杨树。生物钟在一夜的兴奋后终于敲响了，两条腿怎么休息也无法恢复常态。一路欢歌的队伍此时寂静无声，脚踩石子的声音清晰而刺耳。

 

清楚地记得，进村前的最后几百米，已经很难走直线了。

 

 

记忆二　饿

 

小时候吃饭是老大难，不是没得吃，是不爱吃。一碗米饭总是剩半碗。哪天要是见了底，爹妈都会一脸喜色。

 

有人说山里的空气“素”，人一进山就有食欲。

 

这话是有道理的。才吃了几天分校大锅饭，那空前绝后的“饿感”就来了。

 

猛然想起书包里还剩几块老妈糖饼，翻出来满心懊丧，全长毛了。

 

分校铁律，不许买零食，违者记过处分。

 

其实，草场村也就一家小供销社，我进去看过，能吃的也就鸡蛋糕和桃酥，黑不溜秋的，在家时绝不染指。可这会儿真馋啊，但身为小干部，还真不敢买。

 

不过分校也考虑到城里孩子吃惯零食，允许额外买“点心票”，一张票换一个窝头。搁现在，那就是“dessert”。

 

不过，说良心话，由于是用新玉米面蒸的，香啊！一下可以吃俩。

 

记得每天上工前，照例要问一下帮厨的同学，中午吃什么呀？如果回答是：“肉龙”（分校的顶级伙食），那一上午都踌躇满志、干劲十足、归心似箭。

 

记得每天下工的小道，刚好从伙房后窗经过，每每可以闻到葱花儿炝锅的香味儿，总是控制不住地多吸几口，那叫一个受用啊！

 

不可思议的事还真有，一位“闹将”同学，因为“吃相“不好，被胡拙老师记过处分。他某次吃肉龙，情急一大口，咬开了虎口，送去缝针。只记得胡老头在批判大会上说的最狠的一句话：你至于这么饿吗！可怜那小子立在主席台旁，白纱布包着手，一脸哭笑不得。

 

确实，这种行为有存心捣乱的嫌疑，破坏分校形象。

 

事实上，分校也在尽力改善我们的伙食。分校旁边有一个填鸭（青年时代的北京烤鸭）场，伙房不知怎么弄来一大盆鸭肥肉，再炼成油。之后好几天，炒菜都是用鸭油，按说是好东西，可就是炒什么菜都有股水草味儿，使劲往烤鸭上联想也没用，越想越馋。

 

不过自打在分校挨过饿以后，我开始发育了，也开始长个了！

 

馋，也变成了长期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