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忙了很久，经常是凌晨2点还在为不能收摊而挑灯夜战。今天下午老爷子算是交差了，参加了结题鉴定会，作为唯一的藏语学专家完成了评委的工作，收获了500元钱作为劳务费。据老爷子说，这500元本不需要他动脑子，只要参加了鉴定会，只要按照课题组负责人早已准备好的鉴定稿发表评论，这500元就到手了。可老爷子是一个倔老头，凡事都认真，看到课题里面的大量低级错误，实在觉得给自己的专业抹黑。这个课题实际上从立项起就先天不足，成长了几年也没有羽翼丰满，腻腻歪歪不死不活，到了不得不出阁的日子，一拖再拖实在不能老死闺房，只好强行出嫁。

　　不知道谁娶了这个可怜的残疾丑女，老爷子被拉去做了征婚人，因为此女口碑实在太差，也因为老爷子几年前被其负责人“裹胁”了一个计算机与藏语言嫁接的项目，这次不幸又被劫持参加丑女婚礼。老爷子发现此女虽丑，但出身还挺有研究价值，加上项目组为此女做的华丽包装、新颖造型都煞费苦心，还引入了科技含量高的现代手段，这些对熟悉传统语言学研究方法的老爷子颇有吸引力。让老爷子费尽心机的是，越是揭开华丽的面纱，越看到其本身的丑陋，有时候忍不住要唠叨几句，让我们都觉得老爷子该放弃这无畏的劳动，退还给负责人。每次听到老爷子与负责人的无休无止的电话教学，我们都忍无可忍，恨不得掐断电话线。

　　要说老爷子认真了一辈子，让他闭眼放行实在难以做到，而让他闭口不言也是不大可能，唯一晚年不保的就是该说的说，只是不落在白纸黑字，不留下证据，绿灯放丑女出嫁，至于嫁到哪去，就不是老爷子操心的事了。如今的科研成果评审，论文答辩，项目基金审批等等都是需要“做”工作，选“合格”的评委，出“合理”的费用，选“合适”的场所。这里面学问大了，水深了去了。

　　为了今天这几个小时的鉴定，老爷子七上八下半个多月的心终于放回来了肚子里。他为了使自己不至于太违心，为了不被同行唾骂，为了保住自己一生做学问的清白，他所付出的时间、精力远不止这500元的报酬。他尽量弥补该项目的先天不足，尤其是那些因果颠倒，本末倒置，驴唇不对马嘴的荒唐原创。学问就是学问，尽管许多人已经不在乎学问本身的价值，更多的去关注学问身外的利益。

　　这样一代老学究很快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老爷子所代表的文化人将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经常感叹，将来不会有人为我的一个问题，翻遍《辞海》；不会有人因为我的不经意的叙述，把书架里相关书籍搬到我眼前。这一幕幕都将过去，一去不复返。

　　我做不到老爷子那样严谨认真，也不会为这可以到手的500元花费更多的心血。我注定无法超越我的父辈——在做人与做学问上。